日落时安大略想起一百年前老祖父拒绝离开布龙自治区的往事。“没有我们这些怀旧分子,你们又怎么知道时代是在进步呢?”老祖父微笑着向他们挥手,安大略的父亲却忿忿地低声对儿子说:“他不是怀旧,只是恐惧未来,知道吗?”一边拉着他登上航艇的自动扶梯。安大略回头望一眼老祖父在夕阳地里拖得细长而稍显佝偻的身影,便听见脚下的踏板传来一阵语声:“欢迎您加入‘净土移民’的行列,高索合众国祝您旅途愉快。”
经过百余年交织着迷惘、追求、挣扎、失落,以及间杂着些许愉快的旅途,安大略终于回到这个陌生的故乡上空,看见落日的最后一抹褚红色弯弧正从一个漏斗形塔屋的顶端隐没,才忽然发觉:他已经忘记老祖父的模样了。
这时航艇开始减速俯冲,从低空中无数穿梭来往的小型飞航器的隙缝间钻过,驾驶员摇了摇头,对安大略苦笑:“就算是到我孙子那一代,这里也没法升格成全进化界的!您看这交通,乱成什么样子了?”他叹了口气,轻拉方向柄,让航艇以一种优雅如自然鸟类的姿势向左下方斜滑而过。安大略则从右边的窗口看着两具闪避不及的老式锥形飞梭在高速对撞后燃烧成一个浑圆明亮的白色光球,并立刻消失。“如果布龙人能稍微懂一点交通或者沟通的秩序的话,”驾驶员索性转过身来说,“也许就不会发生像卢稚这样的惨案了,您说是吧?侦测员。”
保持审慎的职业习性使安大略在三分钟后以相同的微笑和沉默面对布龙自治区领事乔奇的谈话。乔奇是个大约八十岁的壮年公民,可能是由于长期服用离子溶液而略微浮肿的脸上布满了政治家常有的歉容:“真是不巧,相信您也明白刚才的事件纯属意外吧?自治区当局一定会彻查肇事责任的,希望您没有受到无谓的惊扰。”
安大略望向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已然无法辨别出那爆炸光球的确切位置。空中继续穿织着千百艘流星般的飞航器,为日落后的大都会点燃层出不穷的光明。
“自治区当局已经准备了晚宴给您接风,都是些地道的布龙口味,您多年没尝过了,请务必赏光。”乔奇刻意加重了那些布龙族古老词汇的语调,同时亲切地握紧安大略的手。
“如果领事不介意的话,”安大略礼貌地颔首说,“我想先到行刺的现场去了解一下。”
“当然可以的。”乔奇立刻缩回手,并适时地从眼眸中流露出严肃的表情,“任务第一、任务第一。无论如何,我愿意代表自治区当局和全体布龙人向您的任务精神致敬。”
安大略从未参加过一个如此繁文缛节的餐会,以致在他发表答谢演说的时候,竟然有陷入昏睡的感觉。他再度恢复清醒是因为乔奇打了一个巨大的酒嗝,而所有在场的自治区高级官员齐声说:“领事海量!”——这显然也是繁文缛节的一小部分。安大略猛然一抬眼皮,对面弧形芯片帷墙上的元首肖像仿佛朝他发出了关切和探询的神情。他立刻勉强自己回忆一下,刚才致辞的时候有没有遗漏任何临行时元首所叮咛的事宜。
“我不敢说你一定了解布龙人这些年来的心态,但是由你去从事这一项任务,至少是一个良好的姿态——”元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片刻,让肃立在雷射屏幕前的安大略误以为传真系统出了问题。元首却扯开满脸年轻的皱纹,笑了起来:“说来好笑,前天我也在这个频道上对卢稚说过同样的话——不过,毋宁以为你的任务要艰巨多了。”
“这是合众国当局和元首的栽培。”安大略用力一靠腿,脑海中同时闪过一个对布龙族老革命家卢稚致敬的念头。
元首显然没有客套的心情,他抚摸着数月前百岁诞辰时“爱民党”竞选总部所呈赠的一枚拥有一百层镀材的钻面领章,缓慢有力地说:“你必须随时体念和顾全合众国的大局,随时找机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