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西汉末年的大儒,其实刘歆原本排不上第一号,在他上面,还有一个名气更响、德行更高,简直堪为万世儒生表率的人物,那就是太皇太后王政君的侄子,从大名鼎鼎的外戚王氏家族出来的王莽王巨君。
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还没当上皇帝的王莽那可真是道德楷模,他好学,勤奋,节俭,谦虚,几乎集人类优良品德之大成。全天下的儒生,甚至包括大批中小地主,全都盼望着这位王大师能够掌权,琢磨着只要他一掌权,立刻就能风调雨顺,天下太平,皇帝也不昏庸了,朝廷也不混乱了,宦官也不弄权了,外戚也不胡闹了,地方官也不鱼肉百姓了,夏天热不死狗,冬天冻不死人。一句话,地上天堂就此建成。
王莽不仅和刘歆一样都是大儒,当年一起当过黄门侍郎,是同僚兼老友,而且他还有一个特点谁都比不上,那就是极度地崇古,认为古代(主要指西周以前)一切都好,现在一切都糟,要想搞好现在的朝局,一是得尊儒,二是得崇德,三是得复古。后来他篡了汉朝的权,建立新朝,立刻开始实施自己的理想,官名要改古的,度量衡要改古的,法制要改古的,连钱币都要改古的,恨不得穿越时空把整个新朝带回古代去算了。刘氏父子的新五德理论一直上追到伏羲,足够古董,王莽见了自然喜欢。
于是乎,一个积年老神棍和一个积年老幻想家一拍即合。
王莽算是赶上了好时代,本来他老王家做了多少年的外戚,好几代大家长都擅权胡为,名声已经臭大街了,他王莽的名声还得靠跟叔叔伯伯们划清界限来获得。可是接班王家上台的几伙儿外戚,包括丁家、傅家,还有一个靠自己和姐姐、老婆一起滚皇帝床单才得以上位的美男子董贤,那是一蟹不如一蟹,一个赛一个地遭到全社会的唾弃。于是元寿二年(公元前1年)六月,汉哀帝驾崩,太皇太后王政君立刻抢走了玉玺,全面拨乱反正,早就被挂个空头衔赶出中央的王莽也就此卷土重来。
朝野上下是一片欢腾啊,而王莽也秉持着当年孔夫子诛杀少正卯的精神,再“温柔敦厚”都敦厚不到政敌头上,所谓“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把丁、傅、董等人一通死命地踩。他越是踩,自己的声望就越高,声望越高,权力也就越稳固,于是次年就当上了安汉公,又四年当上了摄皇帝,也就是代理皇帝,又三年,正式篡位成功。
西汉终结,新朝就此建立。
我们前面说了,汉儒不是一个原教旨主义的儒家流派,他们说的很多话,信的很多事儿,老祖宗孔、孟是压根儿不提、根本不理的,那就是“谶纬”。儒家学说跟民间迷信结合在一起,根子是在老宗师董仲舒身上,说什么“天人合一”,汉元帝、汉成帝以后搞得越来越玄乎,终于到刘向、刘歆爷儿俩这里,开出了那朵绚丽的恶之花。王莽跟刘歆是同时代的人物,同为大儒,又是好友,他虽然没留下什么鸿篇巨著,或者语录,但咱们可以相信,他的看法和思想,跟刘歆也差不太多。
也就是说,王莽这人不但崇古,拼了命地想复古,而且也跟刘歆似的,迷信到了极点——咱们终究不能像孙猴子一样钻到别人肚子里去,不如公允点儿来说,王莽跟刘歆一样,都表现得迷信到了极点。总之,在王莽执政的时期,各种祥瑞、祥物是像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啊,西汉朝两百年官方承认的祥瑞,或许还没他称帝前几年来得多。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要是王莽根本不信这些花活儿,出第一个祥瑞就一棍子打死,肯定也就不会有第二、第三个了,全因为他的怂恿甚至是热爱,各路闲人闹出的花样才会那么百花盛开。
比方说什么禾苗长了三丈长啊,一根麦上生三穗啊,不播种就自然生谷子啊,没有蚕却自然生出茧来啊,天降甘露啊,地生清泉啊,凤凰呼啦啦都飞了来,巴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