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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的烟斗,晨风把他两撇白胡须吹得纷乱。身后这个原来打铁的房子早就收拾了摊子,但他见天早上都还忍不住要来一回。每当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说不出来是一股什么滋味。他高兴他终于和这古老而原始的生产方式告别了,这是他梦想了多少年的事啊!可他又难受他一双强壮的铁匠的手,面对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机床却无能为力了!他那握惯家具的手时时感到痒痒,力量在身体里令人难耐地扩张着。可是他去干什么呢?哪里他都插不上手!所到之处动不动就是图纸呀,数字呀,还有许多他根本听不明白的这呀,那呀。他从这个车间转到那个车间,他看见他的那些原来抡大锤的徒弟娃,就是再不中用的,现在也已经把机器开得轰隆隆价响了。他羡慕所有开机器的人!他咬牙切齿咒骂旧社会不能使他念一天书!

    老汉立在门框上,想着,苦恼着,狠劲地抽着那只黑得发亮的木烟斗。他无意中瞟了一眼厂门口那座新盖起的门房,浑身登吋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老天呀!难道他就要像那些坐在窗口,喝着浓茶,整天看着人们出出进进的人吗?

    “不行!”他的嘴朝早晨的天空使劲嘟嚷了一句,狠狠把木烟斗在门框上磕了两下,便扯大步向对面党委书记的屋子走去了,那皮鞋的硬掌在土院里擂鼓一般踏起了一片响声。

    机械厂冯国凡书记正伏在一张油漆剥落的桌子上,埋头写什么哩。他右边的袖子空洞地垂着。那胳膊在解放这座县城的时候,丢在城南的牙峰山上了。他现在用左手写着。写一会儿,便放下笔,拿起烟灰缸上正在燃烧的纸烟吸几口;然后放下纸烟,又拿起了笔。

    书记有时抬起头微笑着;有时又低下头苦笑着,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连曹得顺老汉推门进来都没发现。

    得顺老汉看书记这情态,只好强压住刚才的冲动,悄无声响地坐在了书记背后的一条长椅子上。

    他现在怀着极大的尊敬,望着这个比他小十几岁的领导人:油污的工装裹着痩削的身板;塌了檐的工作帽下,露出一圈斑白的头发。眼熬得红红的,显然又一夜没合眼了。他写什么哩?是生产计划吧?

    三十年前,他在胡匪盘踞的这座城市里用打铁来掩护做地下工作时,小冯那时是城外游击队的通讯员,常化装进城和他联络工作哩。老汉记得,他三岁上失去父母,十岁上就和他一起当地主的长工。他生性顽强得像一块铁疙瘩。记得解放这座县城时,他右胳膊炸掉了,还抱杆红旗头一个跑进了这座城市。他在保警队门口碰见他时,鲜血淋漓的,还笑哩!他和他一样,从没念过一天书,可就是川铁疙瘩一样的顽强劲,现在出息得不光是全县公认的有水平领导,竟然还能用左手写一笔好字哩。看!书记房里搁多少书!

    正在埋头写字的冯书记偶然回过头看见坐在椅子上的老汉时,急忙放下了笔,揉揉眼睛,走过来坐在他旁边了。书记用左手拉住他的右手,亲切微笑着没说话,只是用网满红丝的眼睛询问地望着他。

    得顺老汉站了起来。书记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现在,老汉的右手在书记的左手里抖索着,传达着内心的激动。看样子他有一肚子话都冲到喉眼上来了,但一时不知该先说那一句。

    书记继续亲切地望着他,把下巴扬了一下,鼓动他有什么就畅畅快快说出来吧!

    老半天,感情激动的老汉才使着很大的劲说:“小冯哇,我可死也不到那门房里去呀!……”他的眼睛湿了,说不下去了。

    书记非常理解地微笑着。他拉老汉重新坐回到长椅上,左手亲昵地摩挲着他倔强的肩背,用一整夜抽烟弄沙哑了的嗓子亲切地说:“好曹大叔哩!再甭信别人瞎吹风了,你的工作根本没定哩!我前几天就想找你谈谈,可我太忙了!你看眼下变化多么大,真个是形势喜人,形势逼人!我知道哩,你老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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