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暖从课本中抬起头,望向窗外。教学楼对面直耸入天际的大树已经长出绿叶,阳光从缝隙中穿过落在楼舍墙上,树影斑驳的样子。
这栋楼原本是免费给学校老师住的,这么多年渐渐用来出租给有需要的学生。由于米黑色的外墙,它在学生中有了“小黑楼”这样的代号,除此之外,还有一栋小黄楼。
小黄楼和小黑楼像是这所校园里格格不入的存在,却又那么地和谐。
“租房”于学霸或是学渣而言都是锦上添花——学霸能从海绵中挤出更多的水,学渣能拥有更多自由,各有满足罢了。
刚上完厕所的艾艾紫风风火火奔回教室,屁股刚沾凳子就迫不及待挪到许暖旁边:
“告诉你一件事,我刚刚在厕所听到的!”
像艾艾紫这样的八卦小能手有一个显著的特征:朋友多。这种朋友跨越了性别c年龄c班级c年级甚至职业。他们甚甚至能自动收集任何地点出现的小道消息,从中发现蛛丝马迹,甚至将其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她从不敢小瞧这样一类人,如果他们愿意,她可以在他们的描述中美若天仙,或是恶毒如巫婆。
“什么事?”
艾艾紫神神秘秘地凑到许暖耳朵边:“自习课有人冲去十一班把林枝骂哭了!”
林枝这个名字她恍然的像在做梦,就连尖锐的上课铃都像是从混沌未开的远处传来的。她竟一时无措,只能极其缓慢地张开嘴,露出微惊的神情。
她如同神经病一般内心一遍遍重复“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是命运的手不管这些,它翻开泛黄的书页,残忍而直白地念出上面的句子:
看那女伢的样子跟小阳差不多,肯定是离婚前就有了呗!真是造孽呀!
许暖闭上眼睛,堵住耳朵,好一阵眉毛才舒展开来。
中午放学后,楼道里是同学们争先抢后的脚步声,食堂里是催促饭菜的叫喊声,其间谁不小心踩了谁的脚,谁侧过头轻声说句‘对不起’。
再后来,食堂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轻下来,只能模糊听见阿姨伯伯之间难得听懂的方言。
许暖一跨三步地往六楼阅览室行进,眼睛扫过四楼走廊上并肩而已沐浴着春光的男女同学,墙洞里看过去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男同学,还有白墙壁上刺眼的彩笔涂鸦: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也不知道。许暖在心里回答。
从高一到现在,她的班级所在的楼层数字从来没有超过“三”,无法动摇地心引力对她的影响丝毫。她永远记得第一次来阅览室的感觉,脚踩在松软的绿垫上,俯瞰着周围的一切,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火车轰隆而过——她甚至觉得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云朵。
她的少女情怀一时间全都迸发出来了。
一阵争吵从走廊尽头传来,许暖走过去靠在墙角。
她听着争吵,眼睛却看着楼下——
穿着酒红色薄外套的男生出了教学楼,左右各看一眼,似乎确认了并无障碍后才往前走。他左拐进了食堂,便消失在许暖的视线里,大概过了五分钟,那片粉红色又出现了,他手里多了打包的饭菜,单手插兜进了小黑楼。
原来他住这里。许暖无声地笑,笑着笑着变成一脸哭相。她抱紧手中的资料书,看了争执传来的方向一眼,以极其缓慢的步伐下楼。
她在白墙壁刺眼涂鸦文字前停下,拔了中性笔的笔帽在那行字下面写道:
因为自欺欺人。
——为什么花儿这样红?
——因为自欺欺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马上换上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转身离开。
唯有shè xiàng头记录下,阅览室走廊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