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惊起千重浪。
胸膛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犹如实物的骤然撞击,景止身形猝不及防的一晃,被风鼓荡的衣袖遮掩住的瘦削身影摇摇欲坠。
如果此时船尾另有一人在,便会既惊且讶地瞧见,一向有琼枝玉树仙人之姿,即便泰山崩于前刀剑加于身也分外从容的止王爷,就因为灰衣人轻描淡写地一个是,就已使得他向来淡定风雨不惊的脸上竟失态的现出了抹无措茫然地神情来。
不知不觉,景止掩藏在长袖下的两手已紧紧地握成了两拳。握的太用力,以至于手心里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他却犹自未觉,只兀自紧张的看着灰衣人,如同一个做了事期盼着人夸赞的孩子,眼睛亮如两泓澈冽的清泉,又如藏有星光,明亮的惊人。
那,为何本王在她身边这么久都不曾真切的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她又何时能真正回到本王身边?
往日向来平稳温润的声音现在却生有了几分连他自己都能觉察到的明显的颤抖。
灰衣人并没有直接答话,而是缓缓起身,捞起投入湖里的鱼线,顺手在湖面上撒了把鱼食,给鱼竿缓了个方向继续垂钓,等看着鱼线被湖水淹没了半截,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絮絮地说:
王爷可知,人生而有魂,其肉身为世间草木一般,本只是死物,因有灵而鲜活。凡事皆有一个定数,一人身躯中绝容不下两个灵魂共生,否则,盈满则亏。
灰衣人伸出隐在袖中干枯的手,两手在胸前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抬头望着远方的空茫青山,声音依然平缓而沉,老衲之前在龙王庙,王爷一言提醒,便留心观察过那位女施主的面相,眉心中隐有阴煞黑气,怨气浓重,非常人,本就心存疑虑。这几日,一细算命理,若是猜得不错,那位女施主身体中应有一魂是在阴曹地府中携怨含恨逆天汹汹而来,乃命中带杀伐怨怼的煞气。
这般的命格如此强势,本就凶煞非常,稍有不慎,连身边人都有可能殃及,更何况是同一躯体中与之共生的灵魂?
灰衣人说到这,低头看了眼鱼食四处几乎已经簇成团的鱼,突然抖抖自己的鱼竿,惊散了鱼钩旁边饕餮的鱼儿。
出家人,不杀生,不伤生。他一生信奉佛陀,慈悲众生,佛家箴言字字谨记于心。
灰衣人看着空荡荡的鱼钩上绑着的一根草饵,道:月施主的灵魂想必已被怨灵的命格可的衰弱不已,气息散乱游离,所以,王爷感受不到,甚至连老衲当日,也未曾发现。时至今日,看遍寺内遗留的真经,才有法子看清了几分。
怨灵?景止闻言,蹙紧了眉头,目光朝船舫里一瞥,问:怎会?本王与卿与秦家二小姐相处也甚久,熟知她为人性,虽有些行事略有过激,但却是个心思纯善的丫头,她怎会是怨灵所化?
灰衣人没解释,也没辩驳,依然静静的望着远方,似乎并没有听到景止的问话。
景止目光胶着在灰衣人身上,眉几乎拧在了一起。灰衣人没说话,他就反复想着他方才说的话,眉宇褶皱起伏,如重重山峦间的沟壑,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如他此刻褶褶皱起的心。
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将关注的重点移开,复又急切的问:那月儿的魂魄呢,大师既说,月儿的魂魄被怨灵折磨虚,那如果在她体内长久待下去可会如何?本王如今已集齐了离魂法祭所需要的东西,大师,可否现在便将月儿魂归本体?
景止问的又急又快,气息不稳,像是被谁攥住了呼吸,憋得脸色顿泛嫣嫣血红色,神态竟有些狼狈。
湖上,风灭又起,灰衣人回头看了眼目光渐渐复杂起来,目呲欲裂的景止,嗫嚅了两下唇。被风吹开的乌纱帽中露出他一点朱红,眉眼间尽是看破红尘生死的淡泊坦然。安宁平和神态和此刻神情恍惚心急如焚的景止,对比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