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纪纲,没事时便如清客一般,不是到谈瀛社谈天,就是在厅子里言今说古。
那冯少伍本是个机警不过的人,因见马氏有这般权势,连周赓佑倒要看他脸面,因此上在周庸佑面前,自一力趋承在马氏面前,又有一番承顺,马氏自然是欢喜他的了。只是马氏身子,平素是最孱弱的,差不多十天之内,倒有八九天身子不大舒畅,稍吃些腻滞,就乘机发起病来。偏又不能节戒饮食,最爱吃的是金华腿,常说道,每膳不设金华腿,就不能下箸。故早晚二膳,必设金华腿两大碟子,一碟子是家内各人吃的,一碟子就独自受用,无论吃多吃少,这两大碟子金华腿是断不能缺的,若有残余,便给下人吃去。故周宅每月食品,单是金华腿一项,准要三百银子有余。
周庸佑见马氏身子羸弱,又不能戒节口腹,故常以为虑。冯少伍道:“马太太身子不好,xìng又好怒,最要敛些肝火,莫如吸食洋膏子,较足养神益寿。像老哥富厚的人家,就月中多花一二百银子,也没紧要。但得太太平安,就是好了。”周庸佑听得,觉得此话有理,因自己自吸食洋膏以来,也减了许多微病,便劝马氏吸食洋膏。那马氏是个好舒展闹款子、不顾钱财的人物,听了自没有不从,即着人购置烟具。冯少伍就竭力找寻,好容易找得一副奇巧的,这烟盘子是酸枝地密镶最美的螺甸,光彩shè人,盘子四角,都用金镶就。大盘里一个小盘子,却用纹银雕成细致花草,内铺一幅宫笔春意图,上用水晶罩住。这灯子是原身玻璃烧出无数花卉,灯胆另又一幅五色八仙图,好生精致。随购了三对洋烟管,一对是原枝橘红,外抹福州漆一对是金身五彩玉石制成一对是崖州竹外镶玳瑁。这三对洋烟管,都是金堂口,头尾金因,管夹象牙。其余香娘、青草、谭元记等有名的烟斗,约共七八对。至于烟盘上贵重的玩器,也不能胜数。单是这一副烟具,统通费三千银子有余。
马氏自从吸食洋膏之后,精神好像好些,也不像从前许多毛病,只是身体越加消瘦了。那周庸佑除日间出谈瀛社闲逛,和朋友玩赌具,或是花天酒地之外,每天到增沙别宅一次,到素波巷香屏的别宅一次,或十天八天,到关里一次不等。所有余日,不是和清客谈天,就是和马氏对着弄洋膏子。人生快乐,也算独一无二的了。
不想安乐之中,常伏有惊心之事。那一日,正在厅子里打座,只见冯少伍自门外回来,脚步来得甚速,面色也不同。踏到厅子上,向周庸佑附耳说了几句话,周庸佑登时脸上带些青黄,忙屏退左右,问冯少伍道:“这话是从哪里听得来的?”冯少伍道:“小弟今天有事,因进督衙里寻那文案老夫子会话,听说张大帅因中法在谅山的战事,自讲和之后,这赔款六百万由广东jiāo出。此事虽隔数年,为因当日挪移这笔款,故今日广东的财政,十分支绌,专凭敲诈富户。听得关程许多中饱,所以把从前yù查办令舅父傅成的手段,再拿出来。小弟听得这个消息,故特跑回通报。”周庸佑道:“他若要查办,必干累监督联大人,那联大人是小弟与他弄这个官儿的,既有切肤之痛,料不忍坐视,此事或不须虑。”冯少伍道:“不是这样说。那张帅自奏参崇厚以来,圣眷甚深,哪事干不来?且他衙里有一位姓徐的刑名老夫子,好生利害。有老哥在,自然敲诈老哥。若联大人出头,他不免连联大人也要参一本了。”周庸佑道:“似此怎生才好?”冯少伍道:“前者傅成就是个榜样,为老哥计,这关里的库书,是个邓氏铜山,自不必转让他人,但本身倒要权时走往香港那里躲避。张帅见老哥不在,自然息了念头。他看敦郡王的情面,既拿老哥不着,未必和联大人作对。待三两年间,张帅调任,这时再回来,岂不甚妙?”周庸佑道:“此计亦可,但这里家事,放心不下,却又如何?”冯少伍道:“老哥忒呆了!府上不是柴米,何劳挂心?内事有马太太主持,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