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女子,身体以一个诡异的姿态扭曲着,一手抓住床沿,一手抓着床头的纱帐,指关节泛着刺目的青白。她双目睁着,眼珠子几乎要脱框而出,周围一圈青,像鬼故事里死了万八千年死不瞑目的恶鬼。她嘴巴也张着,里面有未来得及溢出的血块,双唇乌黑,如中了毒。她如墨的长发铺了差点半张床,耳朵两边的发丝竟直直伸到床两边,紧绷着缠绕在床沿上头皮被扯得突出来一大块,渗着点点黑血。夙颜伸手拨了一下,那头发比子衿殿里那把丝音琴琴弦还要绷得紧。
最关键的,还是她的脖子。
茂盛如水草的长发从脑后绕出来,一圈一圈缠在她脖子上,缠了厚厚的一层,再也看不见半点原本的肌肤。可那脖子看起来,竟与寻常脖颈大笑相仿。不用想也知道,那脖子内里是怎样一番骨肉成渣的景象。
她果然是被自己的头发勒死的。
夙颜很庆幸,她胆子不小。
华源上前一步,与她一同看着僵硬的尸体,脸色沉沉,问:“仙子有什么看法?”
“我的看法……”夙颜思索片刻,说,“希望你能为民申冤,早日抓住凶手!”
她这回答,华源多少是有点欣慰的,多少沾了个为民做主的边。
可谁知,下一秒夙颜又说:“这样你才能有时间做刚才我想说的大事。”
华源:“……”
他就嘴贱,才问她这样的问题。
门口风势弱了些,有人进来了,是李老爷。
夙颜记得,她在大街上问人时,大家都这样叫他的。可明明,他没有她大……
李老爷让人守住了房门,未走几步,眼睛便红了。
李老爷叫李哲峰,五十四岁,但看起来年轻。这女儿是他膝下唯一的孩子,年近四十岁才有的,自小便捧在手心里。聪明善良,孝顺父母,琴棋书画也是无一不精,是皇城里出了名的好闺女。前些日子十五及笄,正寻思着替她找个好婆家,谁知便出了这样的事。
李哲峰只扫了眼尸体,便再也看不下去,捂着眼睛低声呜咽。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李家老爷,该是爱惨了他女儿。
夙颜不免有些唏嘘。
华源也看得不忍,安慰道:“节哀顺变,安慰好尊夫人才要紧。至于这凶手,在下一定尽力捉拿,以慰李姑娘在天之灵!”
李哲峰叹了口气,又埋着头出去,步履蹒跚。
华源动手拨了拨床沿上缠得紧紧的头发,说:“莫非真如坊间传言那样,是冤魂所为?可这四周,并无半点怨气啊。”
夙颜白了一眼。
是没有怨气,若要真的揪一点出来,那也是床上这位的怨气。
她说:“不是冤魂。”
“哦?”华源惊讶道,“此话怎讲?”
“你看。”夙颜指着那一圈圈紧得不能再紧的头发,说,“若是寻常冤魂,顶多自己长个头发出来勒勒人。要想控制别人的头发,还要勒死人,并且勒到这种程度,是需要相当的能力的。而对于鬼魂而言,在世间游走,全凭怨气支撑,怨气越重,本事便越大。”她迈着步子转了一圈,还有心思开玩笑:“看看这空气,多么清新,神界也不过如此。若是鬼魂所为,现在便该是乌烟瘴气了。”
“所以……”
“所以,恭喜你!”夙颜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你中奖了!”
“……”
夙颜最后看了床上女子一眼,迈步走了出去。除去惋惜,语气竟有一丝期待:“妖孽啊妖孽……”
正午,李哲峰留了一行人吃饭。李夫人很快便病倒了,不省人事。李哲峰连声道歉,中途退席走了,只留下夙颜华源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