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帝的身后事,足足料理了七七四十九天。
出殡那天,魔界下起了蒙蒙细雨。魔帝的墓穴在魔界最东边,靠近魑魅山,魑魅山以西,与戟方城的中间地带是一大片荒原。二十八个人抬着沉重的灵柩,一步一步从帝宫内走出来。细雨纷飞,戟方城的街道和屋宇被缓缓淋湿,远远望去,灰石板和褐色房屋连成一片,色泽深沉。送丧女撒开漫天的开路钱,白花花的一片,飞舞在老旧的街道上那么刺眼,落入人群却又那么融洽。
夙颜隐了身形浮在半空中,静静地跟着送葬的队伍。她看着灵柩被抬出戟方城,看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在最后一个人迈出后艰难地闭上,“吱呀”的刺耳的声音划破天际,看着常亦楠带头,领着队伍踏入一望无际的荒野。
荒野上杂草丛生,生机难寻。放眼望去,或是天空的灰白,或是枯草土地的苍黄,竟再也找不出第三种色彩。别处的天,不时都会有几只雄鹰或大雁飞过,而此处,连只聊表丧意的乌鸦都不曾有。
雨雾一路紧随众人,不时伴着凛冽的寒风,吹得众人衣袂纷飞。出发之前,常亦楠下令所有人皆不得以灵力护体,因此现下许多人已冻得瑟瑟发抖。夙颜看见一个小女孩,头上还绑了两个丸子发髻,却隐在队伍中低声抽泣。
荒野地势坑坑洼洼,起伏不平,极其难走,送葬队伍走得极慢,如一条素白长龙去了足在地上艰难梭行。前方是茂密的枯草丛,队伍过后便是一条又宽又扁实的痕迹。
细雨湿发颈,朔风吹素衣。送丧路上,一片苍凉萧瑟。
夙颜不知为何魔族皇室历来都要将墓穴地址选在这么远的地方,既不方便祭祀,也不方便守护。但世间之事,她不明白的又何止这一件。如此,夙颜便又释然了。
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到达皇陵。繁琐的下葬仪式后,魔帝总算入土为安。
为什么说“算”呢?因为魔帝死后魂飞魄散,尸身化齑了,根本没能保留下来。那灵柩里,不过是魔帝生前穿的一套朝服罢了。
那皇陵,不过是个衣冠冢。
夙颜莫名感叹一番,抬眼已见着常亦楠。他浑身都湿透了,黑发紧紧贴在额上脸上,虽有些狼狈,背却挺得很直。他薄唇紧抿,,脸上有不少水迹,却不至于汇成股流下去,该是擦过了。冰雨骤停,夙颜感觉到丝丝凉风吹过来,再看他浑身湿透了的样子,不由自主就想到他衣服湿透了紧贴在身上时,冷风一扫而过的场景。
只想着,她便打了个寒颤。
常亦楠看见夙颜,微微一笑朝她走过来,素白长袍的一角划出道道完美的弧线。
看着他沉稳的步子,夙颜蓦地就想起了出殡前他说过的话。
当时,他穿着同样的素衣,站在高高悬起的白绫下,看着殿中静置的灵柩说:“既是最后一程,便该送得彻底。当初他怎样送我来这个世界,我便怎样送他离开。”
怎样来?
孑然一身地来。
如今,他死了,他便孑然一身,连那足以傲世天下的修为也不曾动用半分,平静地送他离开。
是谁说常亦楠冷酷无情?他那样爱自己,他曾那样爱他父亲。虽然那爱被时间消磨扭曲,被俗世埋没隐藏,他依然以该有的一切去送他最后一程。
夙颜突然就有些感动。
恍惚间,常亦楠已走到了夙颜身前,他一身湿冷之气,夙颜想去抱他,被他避开了。
“丫头离我远一点。”常亦楠笑道,“我身上全是水。”话落,夙颜已猛地扑到了他怀里,双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她踮起脚尖,重重地亲了常亦楠一口,看他不明所以的样子,笑出了声。
“以前都是你带我,这次我带你回去好不好?”夙颜脸贴在他肩上,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