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生到此地位,只得在袖子内掏出一块手巾,把这痰吐在手巾上,方才完事。
火车到得晚上,里面都是电气灯,照得通明雪亮,除掉沿路打尖之外,晚上一样有牀帐被褥,十分舒服。第二日,走了四千一百多里,第三日走了四千八百多里,第四日走了一千多里.更无话说。到下午三点多钟光景,火车到了温哥华了,找了一个客店,暂时安歇。
那温哥华虽不及纽约那样繁华富丽,也觉得人烟稠密,车马喧阗客店里服侍的人,都是黄色面皮,黑色头发,说起话来,总带捱衣乌河的口音。问了问翻译,说这些人都是日本人,饶鸿生方才明白。饶鸿生因为路上劳乏了,匆匆用过晚膳,倒头就睡。到了第二日,忽然翻译对他说道:“现在美国新立了华工禁约,凡是中国人,一概不准入口。就是留学生,游历官长,不在禁约之内,然而搜查甚严。翻译既然打听到了这个消息,不得不来通知大人,请大人如何斟酌一下子罢。”原来饶鸿生在两江制台面前自告奋勇的时候,不过是个一鼓作气,他说要游历英、法、日、美四国,不免言大而夸。奉礼之后,不禁懊悔,如今看看家乡汇出来的二万银子,只剩三四千了,火车上既受了局的苦,轮船上又受了摇播的苦,他的姨太太天天同他聒噪,说他不应该充这样的没头军,心里正自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这天又听了翻译告诉他的美国华工禁约的话,不觉凉了大半截。正在搔头摸耳,肚里寻思的时候,管家又来说:“昨儿姨太太吃晚饭的时候,多要一客铁排鸡,今天客店里开帐,要多收十块美国金圆,姨太太不依,和他闹着,他现在请出管事,要和大人理论。”道言末了,一个美国人穿着一身白,耳朵旁边夹着一支铅笔,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胡子跷得高高的,一见了饶鸿生面,手也不拉,气愤愤说了一大套话。饶鸿生茫然不解。翻译在旁边告诉饶鸿生道:“他说他店里的酒菜,都是有一定价钱的,不像你们中国人七折八扣,可以随便算帐。你是个中国有体面的人物,如此小器,真真玷辱你自己了。况且你既然要省俭,为什么不住在叫化客店里去。我看你,我们这里你也不配住。”翻译说完了,饶鸿生气得昏天黑地,一面叫人照着他的帐给,一面叫人搬行李上别处客店里去,不犯着在这里受他的排揎。管家答应着,退出去收拾行李。饶鸿生寻思了半晌,打定主意,转过头来问翻译道:“今天有什么船开没有?”翻译说:“今天早上看过报,有一条英公司的皇后轮船,是回日本的,要到法国,明天才有船开。”饶鸿生道:“我正是要搭日本船,这皇后船很好,请你快替我去写票子,定房间。”翻译惊道:“大人为何不上法国,要回日本?”饶鸿生道:“不瞒你说,这回制台原派我到日本查察工艺的,是我自己告奋勇到英、法、美三国,现在辛苦也受够了,气也灌满了,钱也用完了,不回去怎么样?”翻译道:“大人回去,怎样销差呢?”饶鸿生道:“你刚才不说是美国定了华工禁约么?”我就可借此推头了。翻译默然无语,退出照办。饶鸿生又到里边安慰姨太太,说管事的被我训斥了一顿,如何如何,他姨太太听了,把气才平下去。到了下午,翻译回来了,说定了第二号房间,以及客舱下舱等等,今晚就要开船的。饶鸿生听了点点头。到得中饭后,饶鸿生和他姨太太,同坐了一部马车,另外翻译同着管家等跟在后面,管家为着行李太多了,叫了部为格乃,这为格乃是外国装货的车子,把行李堆放好了,一个个那爬上去,翻译了只得跟着爬了上去,那管家特特为为让出中间一块地方,请师爷坐。两部车,辚辚萧萧的望英国公司皇后轮船而去。
这皇后轮船,在太平洋里走了十一日,起初还平稳,后来起了风浪,便摇播不定了。有一晚,天气稍些热了,饶鸿生在房间里闷得慌,想把百叶窗开了,透透空气。当下自己动手拔去销子,把两扇百叶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