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倌人名字叫做花好好。这天花好好的生意甚好,客堂房间里一台才吃完,接着客人碰和,正房间里两台酒,刚刚入席。劳航芥从这边窗内望过去,正对这面窗户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卢慕韩卢京卿,其余的人,虽不晓得是些什么人,看来气派很是不同。房间里人,一齐某大人某大人叫的震天价响,一面又叫某大人当差的,一回又问某大人马车来了没有,但是双台酒坐了十几个人,主人缩在里面不曾看得清楚。当下劳航芥一眼瞧见卢京卿在对面,不觉心上毕拍一跳,登时脸上呆了起来,生怕被卢慕韩看破他改装,又怕卢慕韩笑他吃花酒。呆了一会,便叫娘姨把窗户关上。无奈其时正是初秋天气,忽然躁热起来,他一个人无可说法,白趋贤虽有些受不住,因系主人吩咐的,不肯怎样。等了一会,白趋贤代请的什么律师翻译赖生义,领事公馆里文案詹扬时,赫毕洋行里买办赵用全,湖南军装委员候补知州栾吐章,福建办铜委员候选道魏撰荣,络续都来,没有一个不到。劳航芥、白趋紧接着,自然欢喜。同劳航芥彼此通过名姓,各道了一句久仰的话。白趋贤又替劳航芥吹了一番,众人愈觉钦敬。于是白趋贤传令摆席,又替在坐的人-一叫局,自己格外凑兴,叫了两个。一时酒席摆好,众人入坐,大家齐嚷:“天热得很,怎么不开窗户?”劳航芥不便将自己心事言明,幸亏自己坐的地方对面,望不见,也就不说别的,跟着众人叫把窗户推开。这边吃酒攉拳,局到唱曲子,不用细说。
且道对面房间请酒的主人,原是江南一位候补道台姓金的。
这金道台精于理财,熟悉商务,此次奉差来在上海租界地方,本非中国法律所能管辖,所以有些官场,到了上海,吃花酒、叫局,亦就小德出入,公然行之而无忌了。
闲话休讲。目今单说这金道台,因为卢慕韩要开银行,所以来了,不时亲近他,考访他一切章程。卢慕韩亦因为金道台精于理财,所以也甚愿亲近,他同他商量一切。这天是金道台作主人,卢慕韩作客人。劳航芥在对面窗内瞧见了他,自己心虚,命把窗门掩上,其实卢慕韩眼睛里并没有见他。一来是灯光之下,人影模糊。究竟相隔一丈多地,卢慕韩年老眼花,自然看不清楚。再则劳航芥这种是当面碰见,亦不留心,何况隔着如许之远。所以一直等到将次吃完,张媛媛房内之事,南首房间里一概未曾晓得。后来还是花好好台面上主人金道台闹着叫二排局,齐巧卢慕韩曾带过张媛媛的,便叫本堂张媛媛,直等到张媛媛过去,这边席面方吃得一半。卢慕韩问起张媛媛,说他屋里有酒,是个什么人吃的?张媛媛便据实而陈,说是一个姓劳的,新从外国回来,就要到安徽去做官的。卢慕韩不听则已,听了之时,心上忽有所触,因为前天劳航芥刚拜过他,还没有回拜。据张媛媛说,又是从外洋回来,又是就要到安徽去,不是他更是那个?因说这人我认得,他可是外国打扮?张媛媛听了,笑着说道:“初来的头一天,原是外国打扮的,今儿是改了装了。”卢慕韩听说,先是外国装,便认定确为劳航芥无疑。但他当面对我说很会憎嫌中国人这条辫子,为什么他自己又改了装呢?因向张媛媛道:“你这位姓劳的客人,他是没有辫子的,要改装怎么改得来呢?”张媛媛笑道:“辫子是在大马路买的,两块洋钱一条,戴上去,不细看是看不出的。”
卢慕韩听了,着实诧异,便道:“等到台面散了,我倒要会会他。”张媛媛道:“我先替你通知他一声。”卢慕韩道:“不必。停刻我自来。”说话间,满席的二排局都已到齐,唱的唱,吵的吵,闹了一阵子,各自散了。众客人便闹着要饭,吃饭罢之后,众人一哄而散。
卢慕韩亦着好长衫,辞别主人,不随众人下楼,却到这边,由后门进来。朝着前面,停脚望了一回,正值劳航芥回头,同娘姨说话。卢慕韩看清楚了,果然是他,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