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又或许是这场战争开始之后才知道的,这不重要。宴席进行到一半,荀瑶走到赵无恤面前,亲自向他劝酒,举觞时他说:“为了两家的胜利,满饮此杯!”
赵无恤闻到扑面而来的酒气,他仔细看看荀瑶的脸,觉得对方可能喝醉了。赵无恤酒量很好,可以说自加冠以后便未喝醉过,而荀瑶不嗜酒,加上没有像赵无恤那样在宴席开始后就有意克制自己,所以手有些摇晃,盛在铸有鹭纹的器皿中的酒颤抖地动dàng,冒着热气,反shè出庭燎的火光。
赵无恤确定了一下自己还清醒,他端起沉重的樽来,说:“祝您拿下此地。”
荀瑶诡谲地笑了起来,伸出一只胳膊搭在赵无恤肩上,当饰有刺绣的柔软衣袂擦过他的脸,带来一小片yīn影,赵无恤在荀瑶袖中嗅见浓郁的发酵了的黍麦香味。荀瑶的手捏着他的肩胛骨,像捏着一个易碎的器皿,他的脸向他凑近。
“你这人太见外了,我们两家,是有盟约的呀。”
赵无恤窘迫起来,无奈又厌恶地低下头。荀瑶把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很是沉重,他半开半阖的深褐色眸子扫过赵无恤的脸,嘴角翘起微笑。他醺醺然地把自己手中的器皿递到赵无恤唇边,示意他就着他的手饮尽,赵无恤向后躲了躲,他马上又伸出手去,硬是把冰冷的杯沿贴着他的嘴唇。这几乎是一个威逼的姿势,荀瑶一定是喝多了,赵无恤在心底叹息,否则,荀瑶就是故意侮辱、轻慢他。
无论怎样,赵无恤知道自己绝不能屈就,除了赵氏的颜面之外,荀瑶的亲热让他害怕。可荀瑶毕竟是晋国的卿,是下军佐,赵无恤的官职比他低许多,因此不敢轻举妄动。他和荀瑶僵持着,眉头蹙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庞露出为难的神情,他手足无措了。而由于熟知荀瑶暴躁的个xìng,随侍的人竟没有敢来帮着赵无恤劝解的。
“喝了吧。”荀瑶借着醉意,继续在他耳边说:“喝了我们就一起拿下郑地,拿不下就不回去……谁也不先回去!”
“……见谅。”赵无恤回答:“我已不胜酒力。”
他已经足够谦卑,没想到这句话居然使荀瑶勃然大怒,确实有点讽刺,酩酊大醉的荀瑶还要继续喝下去,无比清醒的赵无恤说他不能喝了。荀瑶冷笑起来,一把揪住赵无恤的衣襟。醉酒之人的力气大得可怕,赵无恤一惊,只来得及抓住他的手腕,皮肤jiāo叠时的热度转瞬即逝,接着荀瑶大笑起来:“赵无恤,你在我面前还要装模作样!你不是向来喜欢喝酒吗?我亲手递给你,你也敢推辞?”
“你有什么资格推辞?”荀瑶质问,在赵无恤反应过来的前一秒,他将手中的酒浆悉数倒在了他的脸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赵无恤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浅琥珀色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淋下来,暂时地窒息了他,下意识的呼吸使得带着辣意的酒液猛烈地呛入鼻腔,他一口气没缓过来,弓着身子,难过地咳嗽。荀瑶做完这一切之后,尚嫌不够似的,把厚重的青铜器向他用力一掷,那一件冰冷的东西击中了赵无恤胸前。
“由于出身低微,旁人一起上学时你只能在家砍柴。”荀瑶半直起身,略略侧过来的脸上浮现出叫人恐惧的、冷酷的笑容,他抬高眉毛:“赵无恤,如今坐在这儿就是你莫大的荣幸,装模作样不觉得羞耻吗?你这个懦夫!”
赵无恤浑身颤抖起来,透过被酒液浸湿的眼帘,他满怀痛恨地看着这个人,感到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的信心,那向过去宣战的豪情,轻而易举地便被荀瑶摧毁了。从这天夜里,他真正地看清荀瑶的内里,在俊美、风度高华的外表之下,裹着残暴、凶狠、可怕的灵魂。他唾骂赵无恤,就像唾骂一个不值一提的贱民。自荀瑶那沉浸在庭燎的火光里的、美丽的半边面庞上,赵无恤看见惯常令他向往又叫他痛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