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身离开,我站在他身后,低眉垂首:“臣妾躬送圣上。”
目送他走出宫门,从来见到的,只有帝王的背影。锗黄的黄,彰显的是皇家的贵气,亦是帝王那于万万人之上的只可仰望不可企及的威仪。
早春的风,乍暖还寒,宫墙外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吹起哀怨的曲子,呜咽如沧河的水,再细细的听着,又仿或是属于人类的叹息声。
我习惯在黄昏时分,站在血樱树下,仰首北望。
小十曾不止一次的问我:“主子姐姐,如此,有意义么?”
将自己困守深宫,日复一日的,什么都不做,只是平淡度日,安静得诡异,安静得似在等死。
这是小十,无论如何,也不明白的。
在我深夜自恶梦中惊醒,满头的汗,气喘吁吁时,守在室外的小十越来越多的习惯了叹息,总是叹息着问我:“主子姐姐,你的心里,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我笑着去握小十暖暖的手,只道:“我在等。”等,我要等的人。等,那些注定的要发生的事。等,我人生的路走到尽头。等,我这一生所有的要做的事成为圆满。
小十总是摇头看我,我知道,他不懂,亦是没必要懂得。
册封贵人已有时日,伏波宫除了太医与帝王会来,再无他人踏足。而我,更是,不曾走出伏波宫一步。
慕容相是死是活,我全然不知。
那样尖锐的簪子,那样使劲全身力气的刺入,只怕,纵然醒来,亦也只是剩下半条命了吧。慵懒的早春午后,伏波宫庭前血樱尚未抽芽,暖暖的光线穿过干枯枝桠,光影斑驳,血樱树下藤蔓躺椅铺了厚厚的一层貂毛毯子,我慵懒躺着,任那光线扫过眉睫,微微的晃眼。不远处,是小十随xìng舞剑的洒脱身姿,不远不近的看着,像极了那日落西山时分,西湖边上悠闲飞翔的白鸥。
我眯了眯眼,轻声喊:“小十。”
利剑在空中划过优美弧线,小十利落收剑,走过来,蹲在我身边,问我:“主子姐姐,什么事?”
抬起袖子,揩去少年额间细汗,漫不经心的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在想着,你晏姐姐,会不会恨我?”
“恨?!”小十抬眼看我,晶亮的眸子闪过不屑,冷嗤,“一个背族弃义的人,哪来的资格恨主子姐姐你?”
我摇了摇头,沉默半晌,方道:“不然你晏姐姐的。”慕容相那般的男子,原也是天地间至忠至孝出色的人,所谓“谦谦君子,湿润如竹”,这世间,双有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了那如竹男子的清雅魅力?纵然是我,不也曾心心念念过?
如今想来,倒也似,隔了三生三世,是几辈子之前的事情了。
“主子姐姐,你总是心软又心善,所以,才会为难,才会一直一直在受伤。”小十叹口气,将脸颊埋在我手心,随着他的说话声,暖暖的鼻息呵在我的掌心,微微的痒,小十的声音透过我的手心传来,糅合了浓浓的鼻音,甚是不甘,“老天爷,总是不长眼。”
我眼望头顶枝桠,湛蓝天空被枝桠割裂,一条条的痕,一条条的污渍,又有谁的人生,真的能够做得来善始善终,清白一世?纵是那忠肝义胆,一片丹心向着朝廷大计的慕容相,也未必称得。
而我夜婉宁,又如何称得是心软心善女子?
“再过一炷香,太医们便是又要来了吧。”我随口道。因着帝王旨意,宁太医长总也会依着惯例,早中晚三次,一次不落的,准时带了太医院的几位医术精湛老太医来为我把脉。
小十点头,嗯了一声。俊秀的脸颊,长久搁在我掌心,鼻息在掌心游移,倒是像极了小猫。想起小猫,便是不可抑制的,想起那如猫一般,喜欢蹭着我,大大的脑袋总是使劲的朝我怀里钻的痴儿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