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都在干吗呢?!
白洋拽过我滴血的手指头,我一脚把他踹倒了,他爬起来照着我脸上扇了一巴掌。
“清醒了吗老高!”
他哭着冲我喊。
“都挖遍了!挖遍了!排长他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他说啥呢?我听不见,只看到他嘴型在动,耳边是嗡嗡响的空白。我茫然地瞪着他,然后我推开他,因为他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到了河边冰面上的一个东西,反shè着日出的阳光,我慢慢地过去,跪在了冰面上。
它在冰面上静静地躺着,上面覆盖着雪。
手qiāng的形状,它总是被放在胸前的口袋里,总是温热的,带着火热的温度。现在它冰冷,覆着一层雪碴。
我慢慢地捡起它,捡了几次,手指不听使唤,抖动着,几次,它都从我指尖掉下去。
心脏的部位是一片麻木,没有任何知觉。忽然像哪里掉了一块,一根尖刺扎进去的刺痛,那种痛渐渐蔓延开来,越来越大,如千斤巨石,越来越沉重地压住了我,堵住了我的喉管,一块块崩塌陷落,手指握紧那冰冷的火机,颤抖着毫无力气,我将它攥紧,攥进我的骨ròu,分筋错骨地撕裂,血红后是无尽的黑暗,我两眼一黑……
“老高!!……”
“快!担架!……”
……
巍巍苍山,白雪皑皑,凄厉的风声吞吐着呜咽,一片冰雪的世界,无情覆掩着这片大地。呼啸的林海像在沉沉呼唤,呼唤苍莽大地的尽头,声声巨恸的悲鸣……
我停下了手中的笔,笔尖颤抖着,写不下去。钢笔在纸上停留下了一个墨团。
窗外,阳光照shè着开阔的营区。远处传来年轻战士的厮杀声。周末,这帮小子还在加料,从我来到这开始,就一点点感受着我刚刚来到军营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我和他们一样,也是一个新兵,全身都是新兵蛋子的青涩和新鲜,懵懂地闯进我的军旅生涯。
现在,我已经是一名共和国军官。肩上的军衔记录着这些年的沉浮轨迹。我送走一批批退伍的老兵,又迎来一批批新兵。我体会到了当年排长送走他的兵的感受,知道了他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桌前的笔记本:“写什么呢?我瞅瞅!”
他要把本子拿过去,我按住了:“你不能看。”
“得瑟,还不让看。”他笑着撸了一下我的头顶,我抬起头对他一笑,他利索地解下武装带挂在衣架上,阳光照shè着他挺拔矫健的背影,他转过头来,阳光笼着一张英气勃发的面庞:“高首长又在做秘密工作了,行了,我不刺探军情!”
他冲我笑了,笑得又调皮又俊美,他戴上军帽开门走进阳光里,我微笑着目送他笔挺的背影走远,走进明晃晃的阳光笼罩中。
他是我的爱人。他在军中陪伴着我,是他和我,一起走过军中这些年的岁月。
我想,在今后的人生,他就是陪我走下半辈子的人。
我铺平纸页,目光回到那些文字上,看着停留在纸上的那两个字。
排长。
我盯着笔尖,那里渐渐恍惚,我又回到了那一年的冬天……
那年冬天快要结束的那个傍晚,我坐在营房的墙根下。
苍蓝色的天空暮色四合,营院里飘着伙食的饭香。有一丝温湿的气息混合在空气里,那是早春来到的气息。
焦阳坐在我的身旁,我们坐在台阶上,在袅袅炊烟里,一起望着暮色里宁静的军区大院。
焦阳抽出一根烟,递给我,我摇摇头,他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点上了火。
他从来不抽烟,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