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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立初见贺遂兆时,说他似曾相识,连阿柳也不能确定是否曾见过。

    杜如晦在她身边坐下。忆道:“大约是大业二年,我甫到余杭那一年,应是灶日。那日刚送了灶,夜间不设宵禁。城中百姓皆往市中去热闹。彼时我初到江南,见着倒也新鲜,便也去街上顽逛。直到后半夜,回程中路过一僻静土庙,远远地瞧见顾府的车马,周遭围了一圈乞儿,又见庾兄携了你和阿柳登车离去。那年你尚幼,许是不记得彼时情状。”

    灶日,土庙……穆清偏头想了半晌,论说灶日的事,幼时每年的灶日晚间,市集中都有百戏可观,她总缠着庾立携她去顽,随身的小食袋中装着胶牙饧粔籹等吃食小点,由家仆抱了看百戏杂陈,年年如此,也无甚特别之处。

    可是土庙,她着力想了想,依稀有些淡薄的印象,确是有一年,路过一间破烂土庙,聚居庙中的乞儿里头,有几个小丫头,年小且眉目尚算清俊的,她去散过些零星铜钱和吃食,因觉着好顽,回去央着阿爹收两个进府,阿母却嫌她们来路不明,未能获准。

    杜如晦顿了片刻,又接着道:“你们走后,我亦往那土庙中去瞧了。一群乞儿围拢上来口中称着吉祥话,讨要铜钱。惟有一个年少的,独瑟缩在角落中,握住一块粔籹发愣,瞧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模样,肚中恐早已饥肠辘辘,手中有吃食却不吃,显得尤其惹眼。”

    提到粔籹,穆清如醍醐灌顶,骤然忆起,那年腊月二十三,回府路上途径一座废弃土庙,遇乞儿障车,因念着寒冬里他们过得艰难,她便叫停了车,进去分发些零散铜钱。众乞儿皆围坐在火堆边采暖,只一人低着头,环抱着身体缩坐在角落,身边犹躺着一名枯瘦的中年男子,仅以稻秸秆遮盖着。她大着胆子探手触了触那人,尚有气息,似乎是正高热着,低哼不断。

    身边坐着的那人警觉地直起身,一把扯过那名中年男子,睁圆了眼睛瞪着她,这时她才看清他约莫十六七的年纪,污垢糊面,看不清眉目,只露着一双晶亮的眼眸,警惕凶狠地蹬着她,唬得她连退了两三步。因见地下躺着的人恐要不好,她便将剩下的铜钱悉数留予他,也不知够不够他请医来救命。末了她又从小食袋中取出最后一块粔籹,塞到他手中,听见庾立唤她,便转身走了。走到残破的门框下时,再回头一望,那少年正捏着粔籹,怔怔地望着她离去。

    “我见地下躺着的大约是他亲人,后背肩膀到处是血糊的创口,已溃烂流脓,高热便是由这创伤来的。我问那少年如何伤成这样。他不愿多说,但短短三两句,便能听出他谈吐清晰,神思敏捷,必不是一般的乞儿。我便遣了杜齐往医馆,重金请了医来救治,用下yào去,不出几日,竟渐渐好了。”

    听到此处,穆清已明白了七八分,“那乞儿,便是贺遂兆?”

    杜如晦点点头,“当日我救下的,正是贺遂管事。有了这份恩在,他方才告诉我,他一家自祖父辈迁居涿郡,因要开挖漕运,他父兄幼弟,一家男丁,皆应征了徭役。不出几月,兄长不堪劳役,咳血而亡,阿母经受不住,丧失了心智,家中人口皆在工事上,无人看顾,她便日日往漕河边去寻大儿,终是跌落水中,再寻不到。”

    穆清听得心惊,愈发地感怀昔年在阿爹阿母的膝下欢脱无忧地过活,是何其安逸静好,实不知外头已哀鸿遍野。

    “适逢贺遂管事的旧疾复发,不得医治,幼弟年少亦担负不起苦役,左右家中已无人,贺遂兆便起了逃逸之心。好容易趁着守卫不严时,他带着贺遂管事和幼弟逃将出来,一路流落至吴郡。原想改名换姓安定下来,岂知又遇着杜淹征劳役往江都修建行宫,因拿不出籍册,便以逃民羁拿了充作徭役。贺遂兆岂是个任人拿捏的,为着替劳役们每日多讨要一些饭食,累及贺遂管事及他幼弟与他一同遭杜淹当众鞭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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