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带她往径山半腰的凉阁中纳凉,也是寻不到月亮和云彩的夜里,阿爹指着天上的星子告诉她那些星官的名字,后来她在书斋中翻捣出太史公的《天官书》,又迫着庾立悄悄带她上了好几回凉阁,将那些星子细细认了一遍方才罢休。
如今想着那些儿时的事,已不再如早两年那般悲切了,只觉幼时顽皮好笑,想着想着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贺遂兆在她身后,看着她仰天而视微微翘起的下巴,嘴唇勾起的弧度,一时间她脸上那些柔和的线条震慑住了他,分明不是绝色,却美得动人心魄。他悄悄地叹息一声,将目光越过她的头顶,去看前面的路。
前头显出一座城楼模样的yīn影,到了近前,大家各自带住马的缰绳,康三郎带着四名护卫点燃了火折子,慢慢地向前靠近,黑暗中依稀辨认出这是一座大石堆砌的城楼,原规模应是宏伟的,但现已倒塌了小半,怕是荒弃已久。
众人各自下了马,跟着火折子发出的微弱的光亮,鱼贯进了石城楼,康三郎最先入内,在各处摸索了一遍,堆出一个干草堆,将火折子吹燃,投入干草堆内,瞬间整个城楼都亮了起来,大家自寻了舒适的地方坐了,取出装着阿日里的皮囊和干硬的胡饼,就着火堆烤热了,随意对付着填塞了些吃食。穆清坐在火堆旁,连饮了数口rǔ酒,渐缓过冻得险些失去知觉的手脚。
“七娘博学,可知此时所在的,是何处?”康三郎多饮了几口阿日里便开了话兴。穆清站起身,移步到城楼的垛口,借着火堆的光,隐约看见城楼下残破蜿蜒的石墙,虽是破败,竟也延伸出好远去,看着像是御敌的工事。
“莫非,这下面的竟是汉长城?”她疑惑地问康三郎,不待他作答,她登时睁大了眼,上下左右地打量起这石楼来,“这便是,便是鸡鹿塞了么?昔年呼韩邪单于迎娶汉女,并携手同归大漠之地?”康三郎笑着点点头,“正是此处。据说单于与那宁胡阏氏曾长居此地。”穆清心潮涌动,以往在余杭她足不出户,只在史书上看过昭君出塞和亲之事,几番浮想却难想见大漠是何模样,今日竟得了缘,亲临了故地,如何能教她不激越。
“明日尽早出发,若一路顺遂,估摸着天黑前便能到武威郡。后日贺遂兄弟就该见着李将军了。”康三郎一语惊醒了犹在怀古的穆清,这趟艰难跋涉的终点就在眼面前了,终点之后等着她的,便是命悬一线的一搏。她退回原处倚着石墙在干草堆上坐下,摒退脑中一切杂念,将预谋好的几条线索在脑中细细密密地过着。阿柳熟知她深思的神情,轻手轻脚地在她身后多塞了些干草,不教她的后背受寒气侵袭,又替她盖上翻毛斗篷,默不作声地靠着她坐着。
第六十一章 与虎谋皮(一)
与虎谋皮(一)
夜间寒气逼人,四个护卫轮番守着,一来怕夜间有匪盗之流,二来不敢让火堆灭了。当一缕光自垛口直shè入石楼内时,火堆也冒出了最后一丝青烟。穆清只觉浑身发寒,一个激灵便醒了,偏头就见贺遂兆目光灼灼,正注视着她,也不知他何时醒的,这样看了多久。她掀开身上厚重的斗篷,想要站起身,却发现除了自己的那一袭翻毛斗篷,另有一袭青色的大斗篷覆盖在身上,不用问她也知道,那是贺遂兆的斗篷。
穆清抱起那袭斗篷,缓步走到他跟前,递还予他。“你,实不必如此。”见其余的人皆睡着未醒,她轻声说到。
贺遂兆取过斗篷,自顾自地低头微微叹息,没头没脑地说:“是我无福分,每次遇着你皆错了时候。”
她本要转身走开去,却不由自主地在他面前驻足顿住。“与时机并无干系,只与那人有关。七娘心胸并不宽广,既已容了一人,便再腾挪不出空余容纳其他。”
他仰起头苦笑,“不敢奢求能在七娘心中据一席之地,只愿心怀够大,能将七娘的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