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开自己缠在脸上的头巾,露出数道三寸多长交错的伤疤,又道:“你看我脸上的这些伤,那都是太子失势后,当时的皇后一党干的。为绝后患,她命人将东宫所有的宫眷毁容,男子阉割,然后以守陵的名义将这些人全数赶出京城,远离先帝的视线。”
“太后”阿沅喃喃道,她素知太后处事手腕强硬,却不知到了如此残忍的地步。
“除此之外,潜陵里还有一些是争宠落败的嫔妃。我那会儿还在的时候,就有一个王婕妤,自恃美貌,后来趁着先帝谒陵的时候,又重新爬上了龙床。可谁知道,还没回宫呢,路上就给人毒死了。”曹清说到此处,意味深长地看了阿沅一眼,“宫里都是些吃人的家伙,姑娘想走这条路,可要想好啊。”
阿沅极力克制住心里的惊惶,只是摇了摇头。当初来时,她只为暂求自保,以待来日之计;而今却不能再等,谁知道下一次遇到皇帝,又是几年呢?命运起起落落,她曾在宫中差点丧了性命,如今却要想方设法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不禁感慨万分。
“姑姑说的我都懂。可有些事,命定如此,我不得不去做。”
曹清见她神色坚定,自知难以劝回,遂道:“姑娘要是都想好了,那便去做吧。明日我就不能来了,以后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姑娘可千万保重。”
阿沅恳切道:“姑姑也多保重。”
次日元封帝携皇后驾临潜山行宫,一日内分别祭祀了东西两座帝陵。到了傍晚时分才结束祭祀,准备返回行宫之时,皇帝提出要去一趟西陵妃园寝,便让皇后先回去了。
园寝内建有享殿一座,东西配殿各两间,环以青砖石墙。由于当时太后坚决反对将杨氏葬入帝陵地宫,皇帝便只能选择在西陵,建造这样一座妃园寝将其安葬。
没有仪仗护卫,这是两年间,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园寝。四周松柏苍郁,却是寂寥如斯,宏达的陵寝内只有她一人长眠此处。靖祯就站在享殿里,看着杨慕芝的灵牌,迟迟不肯离去。
直到一阵寒凉袭来,总管太监祖成才低声道:“皇上,入夜了。”
靖祯像是入定了一般,浑然不觉有人在唤他。心中所想,不过是昔年杨慕芝之死,颇多疑点,他却无从入手去查。就像卫瀚在惠安门被射杀一事,他明明知道是太后所为,又能如何?只要大权一日不在他手中,他连自己身边的内侍都无法掌控,遑论制裁后宫中交错纵横的朝中势力了。这样名不副实的皇权,他曾经竟然天真地以为,至少可以用来保护心爱之人。
祖成稍稍提高了声线:“皇上,陵寝这种地方阴寒得很,不能在夜里呆着啊。您再不回去,皇后娘娘该问起了。”
靖祯缓缓回身,却见殿外站着一人——
她素衣长发,云鬓微松,宛如多年前他曾见过的那朵山涧玉兰。
他脚下一滞,脱口而出:“慕芝”
这样的装扮,还有他这样的反应,早在她计划之中。阿沅微微一福,轻声道:“皇上。”那尾音极淡极远,像是在杳杳夜空里飘荡,不似人间之音。
靖祯如梦初醒:“是你。”
“是我。”阿沅敛容垂眸,眼中隐有泪光闪动,“两年了,姐姐终于等到了皇上。”
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她,相貌虽与杨慕芝有七八分相似,却极易分辨二人不同。还记得她说话时总爱扬起下颌,清秀中隐见傲然之姿,性情也是爽朗通透。如今再度相见,这样低柔的声音,微垂的眼角,每一处都像极了那人,竟然令他也一时恍惚,以为佳人未亡
靖祯问:“你一直住在这里?”
“是,姐姐有我陪着,不会孤单。”阿沅面色沉静,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心跳。
靖祯定定审视着她,目光黑沉:“难为你了,那时朕不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