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星期只要求他们读六七十页。这样少的阅读也完不成,怪不得考试惨不忍睹。但一给F,人家还来抗议:“我拿了F,就得花900美元重修这门课。难道我是来这里烧钱的吗?”他们一直闹到院长那里。
我顶住压力,坚决不改成绩。不过,这样的经历帮助我认识美国高等教育的现实:大学普及了。大部分适龄青年都上了大学。但是,中高产阶级的子弟集中在耶鲁这样的精英大学,劳工阶层的子弟则集中在笔者任教的这种草根大学。按说,这样的草根大学,条件非常好:图书馆、教室都十分气派,教授中名校的博士甚多,学术上有建树的也不少,不少学生也有奖学金,优异者利用这样的机会,在社会上出人头地的有之,继续到名校读博士的有之。可惜,许多劳工阶层的子弟,在成为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后,进了大学举足无措,最后被迫辍学。
最近美国大学竞争空前激烈,各校纷纷盯着那些学术优异的学生。劳工阶层的家庭经济资源缺乏,在中小学对孩子训练不足,申请大学时当然竞争不过中高产阶级。所以许多人开始提倡“经济平权”,要学校照顾这些弱势阶层。但是,经济上的弱势,并非劳工阶层的子弟学术表现差的惟一原因。他们的子弟接受高等教育,面临着深刻的文化障碍。这种障碍如果不能超越,平权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在这方面,“种族平权”的失败之处,应该成为经济平权的前车之鉴。
所谓“文化障碍”,用一种最有偏见的语言来表述,就是许多人根本不是“读书的料”,甚至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读好书。他们进大学是出于无奈,而非个人志趣。这当然不是说劳工阶层的子弟一定就不是读书的料,相反,美国的历史一再证明,美国的劳工阶层的子弟屡屡冒出优异之士。但同时也必须认识到,劳工阶层有深刻的反智主义传统,许多人就是在“读书无用论”的文化中长大的。如今社会转型,再不喜欢读书的人也觉得不上大学不行。这却不能说明他们所承载的反智主义文化有所改变。是这种文化,导致他们进了大学白白浪费青春和金钱。
在大学中挣扎的劳工子弟(2)
我在《直话直说的政治》和《右翼帝国的生成》两书中,都反复谈到美国有强烈的反智主义传统。从殖民地时代到南北战争后,大学教育主要是培养上流社会子弟的品行,不涉实务。等19世纪后半期工业化和城市化突飞猛进,年轻人纷纷投身实业淘金,上大学一度为人所不齿。1863年,后来成为美国心理学奠基人的G·斯坦利哈尔(G。 StanleyHall)作为一个乡村的孩子被WilliamsCollege录取,他的第一个本能就是向同伴隐瞒事实。可是等农场里的孩子发现真相后,他还是被无情地戏弄和嘲笑了一番。
进入20世纪,美国的大学确立了自己的社会地位。但是,劳工阶层对之还是敬而远之。后来经过“新政”、“二战”,美国劳工阶层有了各种保障。在1950年代,美国是世界工厂,制造业十分繁荣。工人的日子过得稳当。高中一毕业,就进工厂、结婚生子。一个人工作养活一家,买车买房,一辈子用不着离开故乡的小镇,干的是粗活,过的是中产阶级的日子。大家在政治上也都一心一意跟着民主党走。1960年肯尼迪和尼克松竞逐白宫的大选日,一直到吃完午饭的时候,尼克松还在领先。等下午劳工阶层一下了班开始投票,局面就翻过来,因为劳工阶层就是民主党的社会基础。在总统政治中,民主党的优势一直维持到1968年尼克松上台。即使是尼克松上台后,对劳工阶层也不敢得罪。
但是1990年代以来,美国经济迅速转型,制造业纷纷输出国外,高科技和服务业成为经济的主动力。传统制造业的劳工,眼看就要变成“濒临绝种的动物”。在总统大选时,工会支持的候选人屡战屡败。劳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