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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记却不再是那个白记。

    自旧日二人来往起来白记的生意就改变了许多,起先是频繁出入东厂的人,后来陆续是不曾多光顾的朝臣阁员,自月前宫中大变,白记已彻底被官僚权贵占据,罕见百姓了。

    面馆人来人往,全是巴结。

    官家爱孝敬,爱打探,爱认干娘攀关系扯近乎,也爱饮酒。

    官腹中里装的算计与苦楚三分真七分假,酒饮多了,对着性子好的人,有时就分不清了。

    白隐砚性子就很好。

    或者说,她看上去性子很好。

    一个将打烊的空店,两坛老花雕,再加一个看上去性子很好的女人,撂倒个十年寒窗的苦逼老官是足够了。

    餐近尾声,薛沽半趴在木桌上,醉眼朦胧地冲白隐砚道:“恒敛千金笑,白老板这一笑,值嗝,值千金啊。”

    白隐砚勾唇不多言,拢了拢鬓发,走去近前温声道:“多谢薛大人抬爱。薛大人,您醉得太厉害,不能再喝了。这株珊瑚白娘收了,我去替您叫辆马车,车马钱权当饶送。”

    她伸手要拿薛沽面前的酒坛,掌心方收便一把被人握住。

    白隐砚眉心一紧。

    薛沽有些醉过了,微仰头冲她叹道:“哎,清贤和善蕙质兰心,白老板,可惜啊”

    白隐砚自知他在惜叹甚么。

    她将薛沽轻扶回座上,抽出手转身擦拭桌子,暗中示意柳三出去叫马车。

    跑堂出门,白隐砚垂首收拾着,又与他周旋几句,讲了个笑话,薛沽趴在桌上嗤嗤笑个不停。

    过了片刻,他忽而抬手转了转食指,口齿不清道:“白c白老板,如我一般攀附者多多得很吧”

    白隐砚应付道:“薛大人怎么说起这个?”

    薛沽酡红着脸一阵笑过:“给提阉宦脱靴舔趾的软骨贪墨余有自c自知之嗝”

    白隐砚手停了停,淡道:“薛大人也是生计所迫。”

    “对!”薛沽猛击了下桌面,摇晃着坐起道:“白老板是明白人!明白人!”他拍着桌子拧眉道:“白老板必必也是被逼无奈,才跟从嗝知音啊!”

    “”

    白隐砚深吸口气,攥着抹布的手紧又松,转头冲他笑了笑,没有言语。

    她不多言,薛沽反而来劲了。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到白隐砚收拾的这一桌来,酒气满身地道:“余早年考公,闲时读过c读孟子中节,趣味得很”

    白隐砚勉强抬眼,“哦?”

    薛沽醉道:“中节载载言孔子出六国,万章曾问,问孟子,曰先师孔子可否宿于卫国宦者痈疽,齐国宦者瘠环家中嗝。”他打个酒嗝道:“孟先矢口便否,言道‘若真有其事,孔子何以为孔子’。”

    “”

    白隐砚擦桌的手停了。

    薛沽哈哈大笑起来,顺腿坐下道:“哎,不愧孔圣先师,世事嗝,世事明晰,风骨明透。”

    “”

    白隐砚停在那许时,闭了闭目,忽而轻笑一声:“薛大人所言是《万章上》吧。”

    薛沽抚掌笑道:“正是!”

    “白娘闲时也读过,只时日不早,月前而已。”白隐砚转过身,俯身凑近他。

    “士大夫与狗不得入内。”

    她道。

    “《万章上》《潜书》《万历野获》多得很。白娘士大夫的文章读过几篇,多读过去,我原是一气之下想立个牌子在门前的。”白隐砚缓缓抬起身,“可就是玩笑着去讲,翳书还是劝我莫去计较这等小事。”

    “你信么,他那样性子的人,他说这是小事。”

    薛沽愣在座上。

    她眯了眯眼,冰冷低语一字一句从齿缝中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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