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朝廷一个拍脑门想出来的所谓国策,你们竟然如此狠心,翻遍史书,亘古未见!还说为我分忧,这个罪,诛了你九族也顶不了!都说我钱某人知人善任,我怎么就用了你这样的人做杭州知府兼河道总管……”
“我原本就不该出来做官!”马远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可我的老母,拙荆还有犬子,大人也知道,他们都是老实巴jiāo的乡下人,还请大人保全他们!”语气竟然透出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然味道来。
钱宁的脸顿时又变得铁青,看向马远的眼神也再没有以前的那种亲热与和气:“我只问你一次,不会再问第二遍:毁堤的事儿背后,指使你的都是哪些人?!”
马远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大人,您不要再问了……再问下去,只怕我大明立刻就要天下大乱了!谁也担不起这个罪啊……堤不是毁的,是属下们在去年没有修好,贪墨了上面拨下的银两,才酿成了这场大灾!但愿淹了田以后,朝廷改稻为桑的国策能够顺利的实行下去,大人不再夹在中间为难,学生这颗头,就是被砍也值了……”
“别再提什么改稻为桑了……什么国策,什么实行?赚了钱,又能有几文进得了国库?这一次,他们利用的不仅仅是你,也不仅仅是我啊……我倒不担心别的,这党争一起,为官者皆视我大明百姓为粪土而相互攻讦,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永无宁日了啊……”钱宁颓废地瘫软在了椅子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屋顶大梁,喃喃地说道。他拼命地维持住和浙江本地这些官僚不远不近的距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出现大变故,自己尚有转圜的空间,保住浙江一亩三分地的安宁。浙江的百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前年京师大地震后提前征收税赋,已经从根本上动摇了民心,此次这些人竟然又干出毁堤淹田的勾当来,百姓今年不反,明年不反,以后可就难说了……他与其说是为了老百姓,不如说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生前身后名,不至于晚节不保,被史书痛骂千秋万代!
听说朝鲜东边的倭寇又开始猖獗了,西北的几个少数民族也不安分起来,万历年间的大明朝可谓多灾多难,眼下原本稳定的粮仓税赋重地浙江又开始乱起来,中原的河南也旱情一直不减……自己不过是个浙江布政使,管不了天下,也没有那个精力,可是绝不能让浙江在自己的手里乱下去!这也是对自己二三十年为官生涯的一个jiāo代,一个圆满的结束!钱宁的眼中又逐渐地shè出一丝精光,既然那些人如此迫不及待,那老夫就陪着你们好好斗到底!
马远被钱宁的这番话给说楞住了,他不是看不透,而是近忧太重,无暇远虑。这些事情,哪里又是他能知道的,能揣摩透的?
“你的命这次是保不住了,不过你的家人我会尽量保全,你去吧……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家人就在朱一刀朱千户的保护之下了,没有他直接的命令,那些人是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去跟他说罢,他是皇上的宠臣,有些话,只有他才能对皇上说,谁都不合适……”钱宁不再看他,而是无力地挥了挥手,“从侧门走!”
马远知道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见到老师的面,最后一次跟老师说话了,他啜泣着恭敬地冲钱宁磕了几颗响头,捧起面前的包裹,脚步蹒跚地从侧门走了出去。当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地转过身来,想再对钱宁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黯然地离去。
侧门外,几个京师卫所的军士对他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可马远看得出来,这些人的眼里都憋着一股杀气。听说在前几天的抗洪救灾里,他们死了好几个人,马远的心里却并不觉得如何愧疚,我们这些人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你们死几个人又算什么?他心里还是这么想着,只是觉得对不起苦心培养自己的老师钱宁,想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