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多么不懂事啊,几次寻死,因为她心中的悲伤和不甘无处宣泄。她想要问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再去地下问姐姐:她们的约定呢?约好了等她十六岁,姐姐就接她进京,给她找个好男人嫁了,就住在离姐姐家不远的地方。
若不是石头百般爱护,若不是石头带她到山头上看那满城缟素,人人戴孝,她还清醒不过来。但她拒绝石头的护送,自己回家奔丧,连青柠和青黛出没带着。姐姐捡到她时,她孤身一个人。现在,她也要独自送姐姐上路。
其实,她六岁时短暂在霍府待过些时日,义父去世后就被送去道观了。出于某种原因,姐姐为了保护她和另外的某人,没有对外声称认她为妹以及将来要把她记入家谱的事,也没有宣布那个重大秘密,只说要等到局势平稳下来再正名。
所以她的存在,只有几位老仆才知道,不然她霍琉璃死遁,要变身为水琉璃,又怎么堵得住全镇人的嘴?而遵照姐姐之前说的,无论什么大事,只要姐姐不点头,都不许找她承担的命令,姐姐在家乡的治丧之事,是以家中无后人,仆役dài bàn的形式进行的。
她回霍府那天,正是姐姐的头七还魂日。姐姐在东京都被埋葬,消息传来时,想必已经入土很久,早非头七。但她坚信,要回魂,姐姐一定会回到宁安镇来,这里才是霍家人的根。
霍家失了最后的主心骨,全家大乱,又做好了遣散仆役的准备,所以上上下下,全集中在正堂守灵,连个看门的人也没有。她悄悄溜进府里,在姐姐从前的闺房缅怀。并冷眼旁观。她看到普通百姓是如何真心祭拜,也看到了朝廷派来的抚恤官员有多么虚情假意。
到了晚上,她就住在姐姐的房间里。没人发现过。只是她悲伤得根本无法安眠,哪怕她拼命想进入梦乡。想见到姐姐,想听姐姐有没有话留给她,可就是不能入睡。
于是夜半时分,她头疼得像要裂开,精神却仍然亢奋,脑海中不断闪现去前世今生的种种画面,白天不曾掉的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她哽咽得无法呼吸,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强烈直觉。也许姐姐的死,不像东京都传来的消息那样,是因为难产。
姐姐是火焰般的女子。生命力极其强悍,若非是回转不了的绝境,就能逢凶化吉。
所以,一定有其他原因!一定有的!
她惊得坐起来,隐约间。忽然听到有马儿嘶叫的声音,顺着夜风传来,就像是悲鸣。
是火儿!姐姐陪嫁的马。追随姐姐多年,同样也追随姐姐去了东京都!因为颜色火红,跑起来又快又稳。就像一团火在荒漠上燃烧,故得此名。它到了花团锦簇的繁华地方,再不能自由自在的奔跑,也失去了战马的骄傲和活力,却仍然陪在姐姐身边。
但那晚,它回来了。
琉璃立即就跳下了床,不管不顾的从小角门跑到街上去,同样悄无声息,没人发现。天很冷,她太急了,还光着脚,只围了一条大斗篷。
她循声追出三条街,直跑到当年她被姐姐捡回来的羊ròu铺子对面,才看到火儿。她娇嫩的脚掌早就磨破了,疼得钻心,可她顾不得。
因为太震撼了!从正常的物理角度来说,隔这么远,她应该无法听到马鸣才对。可不管冥冥中有无天意,反正她就是听到了,而且准确的找了来。
火儿疲倦得几乎站不住,口角处有白沫和血沫涌出。她抱着它的脖子,让它身上的热气随着剧烈的呼吸起伏传递到她身上。随后,火儿倒下,而她在马鞍里,发现了姐姐的手札。
马鞍,歪歪斜斜,根本就没有上好。手扎也凌乱不堪,未曾整理,能看出当时火儿出逃的情形有多么急切。人都说老马识途,但从东京都到西北宁安郡,何止千里迢迢,一匹神骏而无主的马要独自回家,不知道要经历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