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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咬着牙齿,大步往外头走,外面等候已久的马夫忙上来迎,笑道:“老爷耽误了辰光,张家酒宴怕是要迟了呢。”

    陆德海厉声道:“什么酒宴?成日就知道寻欢作乐!回府!”

    他边说,边打开马夫的手,自己往马车里上。那四驾马车何等气派,披锦着金,高舆大辕。他抬腿往上蹬了好几回都没使上劲,反扭到了腰,不由“哎呦”一声。

    马车里等候的美丽侍妾忙探出身相扶,好不容易才把陆德海扶上了马车,便忍不住埋怨:“老爷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逞什么英雄呢?叫夫人知道了,又责骂我们服侍不周。”

    陆德海呆了呆,一低头,先看见了自己肥胖的肚子和松弛的手臂。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这脸上,也满是皱纹了。

    他浑身剧震,脑袋里嗡地一下,突然间万念俱灰。

    常年声色犬马,日日酒色消磨。如今他眼已花,头已昏,垂垂老矣,不复英华。

    晚了!干什么都晚了啊!上马车都费劲,还谈什么投身大业!

    那侍妾见他神色不对,忙卷起了车帘子透风,又让车夫驾马启程。

    带着陆氏银色徽记的威风马车很快就拐出了坊间,缓缓走在皇城大道上。眼下正是春闱时分,路上尽是赶考学子,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光彩,满怀热望,要闯dàng出一番事业。

    他当年……也是这样的。

    可岁月将他的年华与壮志,时时摧残,虚耗殆尽。

    陆德海远望着巍峨宫城,从胸腔最热处,发出了一声至沉至深的叹息。

    他想起了自己在漓江赈灾的日子。那时候年富力强,大权在握,是他一生中最风光得意的日子。

    他跳了龙门,一头扎进深水潭,才懂天下之大。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看不完的露浓花垂。捞了还有,有了再捞。想做点事业多难那!这皇城里,有无数诱惑和吸引,想努力求个上进的时候,总有人半道来拖人下水。或打压,或吹捧。或危言恐吓,或巧言令色。好不容易抵御了外头,心里的yù念又兵荒马乱地涌上来。

    他半天不说话,那侍妾就小心试探,问:“老爷,不去张家了吗?老爷费了好多功夫,才搭上这一家……”

    陆德海愣愣的怔了半天,突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疲惫的挥了挥手,哑声说:“去。”

    马车缓缓地拐了方向,慢慢往皇城最中心走去。

    这条路,他当年科举登第时就走过。他走着这条路春风得意,又走着这条路黯然回乡。再后来,他踏着这条路,去见帝王。

    他知道自己人生辉煌,前程锦绣。

    确实锦绣,太锦绣。处处堆花着锦,时时烈火烹油。走得他满目光明,混身喜乐。

    锦绣得他把这一腔凌云志,全递给了路边花!

    “一钧之器,不可容江海。你若藏大贤能,就必有匡辅之时。”

    陆德海毕生,只得了帝王这一句话。他一生庸碌,到底再没能御前听政,得见天颜。后来北疆果然起事,朝廷急难,辅国公挺身而出,以六合大将军之尊出征。他领兵六十万,亲斩阿兰克沁部大汉于马下,迅速扫dàng了蛮族十七部,大胜而归。

    将军凯旋,帝王亲赴辅都相迎。朝野齐颂,共上贺表,求帝王以天下嘉奖。容胤顺应众议,在祭天大典之日祝祷天地,赐辅国公正色仪服,封并肩异姓王,立誓与之同摄朝政,抚理天下。

    那一日五岳含气,国祚呈祥。容胤和泓齐赴皇郊,带领满朝文武祝祭乾坤,为天下佑平。他们两人都穿了黑色冕服,肩并肩在大祀殿三拜九叩,行九邦国礼。起身时两人相视而笑,共同想起了当年在山洞中,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小影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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