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fù人接了沉甸甸的光洋,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感激地朝韩子奇屈膝行礼。
韩子奇这才注意地看了看她,那fù人虽然形容推悻,却并不丑陋,年纪约在三十岁上下,蓬松地挽着个发髻,面庞消瘦,眉目倒还清秀,神情羞羞答答,不像个长年以乞讨为生的"撒乞赖"(乞丐)。身上的衣服也不太破旧,但被撕裂了几处,衣不蔽体,那fù人虽然用手遮挡,还是露着肌肤。韩子奇转身对玉儿说:"你去拿几件旧衣裳,让这位大姐换上再走!"便偕同客人,走出大门。
王儿让那fù人在倒座南房的外客厅等着,进去拿了一身韩太太穿剩下的裤、褂,给fù人换上,立时改变了那乞丐的模样儿,倒像是个俊俏的媳fù。fù人换了衣裳,手里攥着钱,感激得了不得,朝玉儿便拜:"撒瓦卜,善心的小姐,为主的祥助您!"
玉儿赶忙拦住,说:"大姐,今天我们家天星正好满一百天,谢谢您来道喜了!"
那fù人本来要走,听了这话,却一愣:"啊,一百天?满一百天了?"
一阵婴儿的哭声隐隐从里院传来,那fù人突然发疯似的朝里面跑去,嘴里叫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韩太太正在为天星喂nǎi,她因生育过迟,nǎi水不足,天星哭个不停,她正在着急,忽然看见闯进来这么个风风火火的fù人,便恼火地问跟着跑来的玉儿:"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等玉儿解释,那fù人已经跪在她的面前,伸手就去抢天星:"撒瓦卜,好太太,您把孩子还给我吧!这是我的孩子啊!"
"什么?疯子!"韩太太惊惶地躲闪,天里却被那fù人抢在手中!
韩太太急得要哭,伸手想夺回来,又怕吓着孩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喊着玉儿说:"快关上门,别让她把孩子带跑了!"
那fù人却没有要跑的意思,抱着天星,疯狂地吻了一阵,就解开衣襟,为他喂nǎi,胸前的衣裳已被nǎi水浸湿了一片。天星正饿得发慌,此时遇到了充足的nǎi水,便不管是谁,叼着就猛力吸吮,哭声也就立时停止了。
韩太太愣在一边,问三儿:"她......她......?"
"是刚才在门口要'乜帖'的......"
那fù人胀鼓鼓的rǔ房被天星吮了一阵,渐渐松软下去,她自己的神志也清醒了,泪眼凝视着怀中的天星,喃喃地说:"小少爷,多像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玉儿疑惑地问她:"哎,你是怎么回事儿?"
fù人抬起泪眼,声音颤抖地说:"小姐,太太,我不是要'乜帖'的!我有家,有男人,也有孩子!"
这fù人本是吉林长春人,娘家姓马,夫家姓海,丈夫海连义,继承祖业,开一个小小的饭馆儿,在当地回、汉居民中都颇有一点名气,人称"海回回"。"九?一八"之后,东北三省沧亡,海连义不甘忍受日本人的凌辱,和妻子逃难入关,流落到平东通州,无力再cāo祖业,便在通州东关赁了一间铺面,卖茶水为生。
民国二十二年,日军侵占热河,越过长城,进占通州,直逼平津。五月二十一口,国民政府与日本签订《塘沽协定》,中国军队西撤。海连义夫fù辗转万里,仍然没有逃出日军的魔掌!民国二十四年五月,日本借口中国破坏《塘沽协定》,进一步提出统治华北的要求。六月,国民政府派何应钦与日本驻华北日军司令梅津美次郎谈判,达成秘密的《何梅协定》:撤退中国的河北驻军,取消河北省和平津两市的"党部",撤换河北省主席和平津两市市长,禁止一切反日运动,将河北、察哈尔两省的大部分主权,拱手让给了日本......
她记得那一天,她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