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落着肩膀上、绒领子上的雪。
"哎,monitor,你怎么还不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过年?"罗秀竹叽叽喳喳地问她。
谢秋思在"楼"上说:"人家笃定,屋里厢会派车子来接的!"
"接倒不用接,"郑晓京扔掉大衣,脱下皮靴子,躺在自己床上,心里不大高兴,她听出谢秋思是有意点她的干部子弟特殊身份。虽然她平时总是不希望别人忘记她的身份,但是,谢秋思的那种讽刺意味使她反感。在战争年代也是战士步行、首长骑马嘛,革命胜利了,坐小汽车也是革命需要。何况我也没有经常坐爸爸的车,只是偶尔顺便接我一趟,你也不舒服?绝对平均主义!看来,对资产阶级意识的改造的确是很难的,她想。但考虑到那装得满脑子的种种政策,她又不便当着罗秀竹的面去批评谢秋思,就淡淡地扯开话题,"我离家近,明天再准备也来得及,韩新月的行李不是也没收拾吗?"
一提到韩新月,谢秋思就不再说话了,触到了她心里的一个禁区。本来,谢秋思自我感觉像一个高傲的公主:她漂亮,天生的娇柔娟秀;她富裕,家里有足够的钱让她打扮自己,保养自己;她聪明,任何一门功课都不在话下,尤其是她自幼在英租界学的英语。她满以为来到这个班里,是笃定的佼佼者,可惜,却偏偏碰上了这个韩新月!她不能不承认,虽然韩新月不讲究穿戴,不化妆,也很美;她不能不承认,韩新月在学习上有相当好的天赋,是她的竞争对手。这一点,她早就意识到了,但不愿意承认,第一次较量,第二次较量,她都被韩新月击败了,现在,韩新月已经牢牢地占领了全班第一名的位置,她只能屈居第二,寒假里,她怎么好向望女成龙的父母说呢?只有不提她,根本不提我们班还有一个韩新月!谢秋思跪在床上整理着南归的行装,心里一片哀怨和凄凉,简直要发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了!
此刻,被她嫉恨的那个人,正冒着漫天飞雪,独自走在未名湖边。
新月穿着她那件灰咔叽布的大衣,却没有拉上帽子,让它垂在后边。雪花落在她的额头上、脸颊上,凉丝丝的,她感到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新。她伸出手去,接着雪花,看着那六角形的小白花在她的掌心融化,变成一颗颗小小的露珠。她沿着湖边小路走着,天气的变化,使她的膝关节隐隐作痛,但这点儿疼痛妨碍不了她心中的快乐。这个学期,她取得了全班最好的成绩,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爸爸、妈妈、哥哥和姑妈了,今年的春节,她会过得最舒畅!为了迎接期末考试,她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回家了,多么想念家里的亲人啊!还有陈淑彦,现在已经在文物商店上班了,真应该回去祝贺她!明天,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们了,新月给陈淑彦写了信,给爸爸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她明天下午四点多钟就准到家了!
现在,新月是到楚老师那里去。楚老师恐怕也要回家去过年吧?从现在到下学期开学,他们将有一个月的时间不见面,她想去向老师告个别,并且跟老师谈谈她在寒假中的读书计划。
前面就到了,新月从那刻着诗的石碑前走过去,已经看见了那幢雕梁画栋的备斋。皑皑的白雪覆盖了楼顶,覆盖了楼前的草地和小径,使得朱红的廊柱和油漆彩画有一种"红妆素裹"的韵致。
她踏着脚下软绵绵的雪,向备斋走去。这时,她的耳边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像一条长长的小溪在没有灰尘、没有嘈杂、没有纷扰的山林间静静地流出来的声音,啊,是她所喜爱、所盼望的琴声......
她站住了,那琴声是从备斋里传出来的,徐缓、轻柔地绕过那白雪中的雕梁画栋,在雪中的清冷的空气里,慢慢飘过来,向她飘过来,琴弓在舒展,丝弦在震颤,扣人心扉的节奏和旋律,如泣,如诉,如梦,如诗,从容不迫地讲述着东方一个古老的、生死不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