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止倒是都合宜——如果不提他呆看三姨太太那一段的话。
张嘉田在雷督理的左手边坐下了,正好面对着叶春好与三姨太太。尽管他对三姨太太那一圈烫发还很好奇,但是这回长了教训,抵死不敢再抬头。幸而那洋饭洋菜流水样的被听差送了上来,飞快的摆满了一大桌子,又有唱曲的姑娘琴师进了来,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他借着这阵热闹的掩护,才又恢复了自然。
三姨太太撅着新式烫发,手里忙得很,不是给雷督理拿面包,就是给雷督理切牛排。张嘉田也不闲着,放pào一样的开香槟,开闸一样的倒香槟——倒猛了,泡沫瞬间溢出杯口,他捧着那香槟瓶子慌了神,弯腰凑上杯子猛吸了一大口,吸完之后愣住了,因为想起来这是雷督理的酒杯,于是又连忙直起了腰,带着上嘴唇一圈白泡沫。
雷督理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三姨太太捂着嘴也咯咯的笑,叶春好则是哭笑不得。张嘉田倒是不在乎,一抹嘴上的泡沫,他给雷督理换了一只新酒杯。雷督理抓住他的胳膊向下一拽:“坐下吧!这活儿你干不好。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心领了。”
张嘉田个子大,站在桌边忙碌时,让人觉着仿佛满屋子里都是他在晃。他如今一坐下来,众人的视野登时都清净了些许。雷督理专心致志的吃,叶春好垂了头,忙里偷闲一般,用小勺子慢慢的吃甜品,偶尔抬头看看唱曲的小姑娘,就见那小姑娘嗓音不大,然而声情并茂,仿佛在唱独角戏一般,眼巴巴的等着房中哪个男人肯看她一眼。
这时,雷督理和张嘉田低声jiāo谈了片刻后,忽然抬头问道:“等会儿叫几个东洋娘们儿过来跳舞,你们去不去看?”
叶春好略一思索,觉得周身疲惫,便笑道:“我是不去了,今天累得很,吃饱了便想回去休息。”
雷督理端着半杯白兰地,微笑看着她,脸上有一点红,像是带了几分醉意:“那好,让汽车送你回家,燕侬一个人留下。”
叶春好点头答应,又偷偷溜了三姨太太一眼,就见三姨太太喜上眉梢的——雷督理难得带她出来玩,尽管她自己也会玩,但是自己玩和随着丈夫玩,那滋味是不一样的。
暮色苍茫的时候,叶春好在卫兵的护送下,坐着汽车先走了。
张嘉田随着雷督理转移阵地,换到了俱乐部内的一间日本式屋子里去。雷督理确实是有点喝多了,脱鞋进门时,竟然直晃。张嘉田和三姨太太把他搀扶了进去。张嘉田先安顿雷督理坐下了,然后举目一看周围环境,就见这屋子两侧都是木格子拉门,门外影影绰绰的站着人,是荷qiāng实弹的卫兵。房内因为没有家具,倒是显得宽敞,只在中央摆了一张长方形矮桌。桌上早已预备了精致酒菜,雷督理伏在桌上趴了一会儿,然后把头从臂弯中抬起来,问道:“娘们儿呢?”
张嘉田刚要回答,可是未等他出声,拉门一开,“娘们儿”自己进来了。
张嘉田觉得东洋音乐很古怪,东洋娘们儿的舞蹈也很古怪,不过胜在新鲜——他刚二十出头,吃不够、睡不够、看不够,对待一切都抱有好奇心。东洋娘们儿也好,西洋大菜也好,都让他觉着有意思,好玩。
一个花枝招展的娘们儿在前头跳舞,另有两个相貌平常的娘们儿坐在他们身边,专司倒酒。张家田陪着雷督理又喝了几盅清酒,然后鬼鬼祟祟的歪着脑袋看舞女的腿和脚,因为原来听人说东洋女人不穿裤子,和服里头都是光着腚的。如此看了片刻,他没看出蛛丝马迹来,便又抬头悄声去问雷督理:“大帅,她们都是真东洋吗?”
雷督理仰头将一盅清酒一饮而尽,眼角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扭头望着那翩翩舞蹈的女人,他笑道:“是不是真的,检查检查就知道了!”
说完这话,他一拍桌子,惊得那舞女立时望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