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邕州三百多里的横山寨城下,已经没有了之前战场上的那种惨烈,在峒人和宋人军士的努力下,战场被打扫一空,尸体或被焚化c或被掩埋,凡是有用的事物,不管是衣甲器仗还是木头石料,都被峒人们搬走了,他们需要这些来建设家园。
城中驻满了宋军,由于伤员都被竹筏子送到了邕州,这里没有人哀号呼痛,有的只是劫后余生的喜悦,经过了生死,不论原来是宋人c汉人还是夷人,不论来自广西的哪一个州府,都有了真正的袍泽之情,表现在具体的形式上,就是无所顾忌的调笑,代替了之前的那种沉默和提防。
同被清理出来的战场不一样,位于城池后面靠着大山的一侧,布满了个头几乎一样大的坟茔,如果从城头上看,你会发现它们排列得很整齐,整齐得就像是宋人的军阵一般。
的确,这些新坟就是按照军阵而建的,里面埋葬着雄略前军三千多将士,而最头里的一个,就是都指挥使周兴。
“某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姜才没有骑马,他是直接从城里找来的。
“把你那个会吐烟的事物,与某一根。”马暨没有回头,将手朝后面一伸,两个方块状的就被人摁在了他的手心里。
学着那些老烟枪的做法,马暨从打开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叨在嘴上,然后撑开小一些的方盒子,摸出一根火柴,在黑色的纸皮上划着了,将火苗伸在上头,不一会儿,就冒出了一股轻烟,袅袅地浮现在空中。
而当他将剩余的烟盒连同火柴一块递回去的时候,姜才摆摆手说道:“送你了,不过你要少吸些,抚帅说过了,这事物会上瘾,于身体有碍。”
“若是明日就会躺在这里头,有没有关碍打什么紧?”马暨满不在乎地将烟盒揣进腰间,轻轻地吐出一口烟雾。
姜才看着这些排列整齐的坟莹默然不语,他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丁家洲之时,他的前部先锋七千多弟兄,活下来的不过百十来号人,其余的不是死在被鞑子追赶的道路上,就是建康城的城头,那时候,哪有什么人会为这些大字不识一个厮杀汉来立一个坟头?
可眼前的这些坟头里面不光是一具尸体,他们每个人都被一个新制的棺椁装敛一新,为此,刘禹不惜下令砍掉了周边所有的树木,这些天他们干得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这个,然而没有一个人有什么怨言,毕竟他们是活下来的那一部分。
“你知道吗,当某在静江府得到军报时,根本就不相信这厮会死守到底。”马暨的眼神在烟雾中忽隐忽现:“他也许不会献城投了鞑子,不过逃跑是肯定的,带着人跑到邕州,就是某能料到的极限,没曾想,当某再见到他时,已经成了一堆烂肉,连模样都分辨不出来。”
“去年,某是这里的主官,而他就是奉了某的将令,前来此地驻扎的。”马暨摇摇头自言自语:“这厮,技艺不出众,最大的功夫就是拍马屁,如果元人再迟上一个月打来,他已经被调入静江府,就连调令都已经书好,盖上了印,只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他用捏着烟的手指着眼前的军阵,如同这些人就活生生地站立在那里:“这里的每一个人,某都差不多能叫出名字,从十余岁从军算起,每一天在厮杀中度过,无数同他们一样的弟兄倒下了,到现在不知道还没有尸骨留下,被鞑子砍去作军功,或是被野狗吃进肚子里,谁曾想过,这帮狗日的,会有这么好的去处,老姜,你想过吗?有一天咱们也会被人祭奠,受人香火。”
姜才没他这么多感慨,身死何处早就注定了,然而做为一个世人,有谁不希望有个归处,谁愿意当个孤魂野鬼,可是就连这么简单的愿望,如今都成了奢望。在朝廷的眼中,他们这些人最好的结果不过是诏书中的一个数字,谁会为了他们做这些事,有那功夫,修桥铺路建个书院还能让人称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