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件不能御寒的短袖破旧上衣。
他口袋里还剩下一块没吃完的面包,这是他经过城市附近一个村子时别人给他的,还有一块腑猪油。他从铁路那边走进城里来已经快一个钟头了,但从城门口到这条十字路口竞走了一小时,最近这些日子他已经走得筋疲力尽了。他时常停下来,拼命克制倒在地上吻这座城市石头的yù望,他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见到它,看见它就像看见亲人那样高兴。
他走了很久,一半路都是沿着铁路线走的。铁路完全废置不用了,积满了雪。他经过一列列白军的车厢,有客车和货车,都被雪埋住了。由于高尔察克全线崩溃和燃料耗尽,白军不得不丢下火车。这些陷在雪地里、永远也不能开动的火车像带子一样伸延几十俄里,它们成为沿途抢劫的土匪的堡垒,躲藏的刑事犯和政治难民——当时迫不得已流浪的人的避难所,但更主要的是成了死于严寒和斑疹伤寒者的公墓。铁路沿线伤寒猖獗,周围整村整村的人都死于伤寒。
这时应验了一句古谚:人比狼更凶狠。行路人一见行路人就躲;两人相遇,一个杀死另一个,为了自己不被对方杀死。还出现了个别人吃人的现象。人类文明的法则失灵了。兽xìng发作。人又梦见了史前的穴居时代。
有时,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前面很远的地方,出现几个孤单的身影,有时悄悄躲在一旁,有时胆怯地跑过小道。医生尽量绕开这些身影,他常常觉得它们很熟悉,曾在哪儿见过。他觉得他们也是从游击队营地里跑出来的。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他都弄错了,可是有一次眼睛并没欺骗他。一个少年从遮住国际列车卧车车厢的雪堆里钻出来,解完手又钻回雪堆里。他确实是林中兄弟中的一员。这便是大家都以为被qiāng毙了的捷连秀·加卢津。他没被打死,只受了伤。他躺在地上昏迷了很久,后来恢复了知觉,从行刑的地方爬走了,躲进树林里,在那儿养好了伤,现在改了姓,偷偷赶回圣十字镇自己家里去,路上见到人便躲进被雪掩埋的火车里。
这些画面和情景使人产生一种非人间的、超验的印象。它们仿佛是某种玄妙的、另一个星球上的生命的一小部分,被错误地搬到地球上来。而只要自然仍然忠于历史,它显现在眼前的样子就同现代画家所表现的一样。
冬天的黄昏是寂静的,浅灰色的和深红色的。晚霞的余辉映照出白作树乌黑的树顶,清秀得宛如古代的文字。黑色的溪流在薄冰的灰雾下飞驰在雪白的峡谷中。峡谷的上端白雪堆积如山,而下端则被深色的河水浸蚀了。这便是尤里亚金的黄昏,它寒冷,灰得透明,富于同情心,如同柳絮一般,再过一两个小时便要降临到带雕像的房子的对面了。
医生想走到房子石墙上政府布告栏跟前,看看官方的通告。但他向上凝视的目光不时落在对面二层楼的几扇窗子上。这几扇沿街的窗户曾经刷过白灰。窗内的两间屋子里堆放着主人的家具。尽管下窗榻上结了一层晶莹的薄冰,但仍然能看出现在的窗户是透明的,白灰洗刷掉了。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主人又回来了?或者拉拉搬走了,房间里搬进新的房客,现在那儿一切都变了样?
情况不明使医生很激动。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他穿过街道,从大门走进过道,爬上对他如此亲切而熟悉的正门楼梯。他在林中营地时就时常回想起生铁阶梯的花纹铁格,连花纹上的涡纹都回想起来。在某个向上转弯的地方,从脚下的栅栏里可以看到难在楼梯下面的破桶、洗衣盆和断腿的椅子。现在依然如此,毫无变化,一切都跟先前一样。医生几乎要感谢楼梯忠于过去了。
那时门上就有个铃。但它在医生被游击队俘虏之前就坏了。他想敲门,但发现门锁得跟先前不一样,一把沉重的挂锁穿在粗笨地拧进旧式柞木门里的铁环里。门上的装饰有的地方完好无损,有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