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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小孩子似的高兴。

    “你躲到这大山里来住,也不给我一封信,叫我往哪里找你。”欧阳紧紧地握住宗棠的手,好像分别了几十年。

    “你莫误会,我到白水洞才一个多月。上半年我到长沙,往十里香找你三次,连个影子也没见到。问问你的侄儿,他也说不准。你真是浪迹江湖,行踪不定。”

    “上半年到匡庐转了一转,特地在浮梁给你买了一篓茶叶。真是好茶。怪不得香山老人作诗,道是‘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你品尝品尝。”欧阳指了指放在书桌上那个用细青篾织成的小篓子。

    “送茶叶给我,多多益善。泡一杯浮梁茶,读几首渊明诗,我可就是真正的隐者了。”左宗棠打开篾篓,用鼻子嗅了嗅,“哦!不错。”

    “你这就说错了,读陶公诗,要斟一杯白鹤液才是。”兆熊笑着说。

    “小岑兄,看来你于诗道还不甚通。你只知道陶公诗中多酒,那是陶公常于酒后作诗之故。这写诗要酒。元好问说得好:‘明月高楼燕市酒,梅花人日草堂诗。’有酒才有诗。至于读诗嘛,就不能要酒,而要茶。你难道不记得陆放翁的名句:‘候火亲烹顾渚茶,焚香细读《斜川集》’吗?我们现在就来烹茶谈诗吧!”左宗棠立即要张氏烹两杯好茶来。

    对于左宗棠的辩才,欧阳兆熊一向自愧不如,于是顺着左宗棠的话头说:“季高,刚才你不在家,我看了你的《四十自定稿》。你何不将它付梓呢?”

    “小岑兄,你也太把诗文看重了。付梓如何?付梓就可以流传下去了?自古以来,诗文写得好的,何止千千万万,但唐宋以后的文人,传名的有几个呢?传名者中,又有几个真正是因诗文作得好的缘故呢?所谓人以文传,文以人传,实际上,只是文以人传。就如我的祖父、父亲,还有令尊大人,诗文都是一时之俊杰,也刻了几个集子,但后世有几个人知道呢?刻与不刻又有多大的差别呢?”左宗棠说到这里,显得很激动,欧阳频频点头。略停片刻,左宗棠以极其认真的口气说:“日后待我封侯拜相再付梓吧!”

    这句话要是从别人口中吐出来,说者和听者都会当做一句笑话,现在他们都没有笑,似乎封侯拜相对左宗棠来说,只是早迟而已。

    “好吧!就暂不付梓吧!就诗谈诗,我尤其喜欢《癸巳燕台杂感八首》和《二十九岁自题小像八首》,其忧国忧民之意态,苍凉悲壮之风格,足可以和老杜《秋兴八首》媲美,而其间那股郁闷不解之气,更能使诸多怀才不遇的士人引起共鸣。”

    “曹霑写《石头记》,自题‘字字看来都是血’。其实,他那些东西算得什么!我的这些文字,才真正是血和泪的凝结。这本自定稿,还是这两天才编成的。筠心是第一个读者,你是第二个。我很想听你谈谈,看你和筠心,谁真正是我的诗中知己。”

    “诗中知己,自然要推嫂夫人。”欧阳边说边翻开《四十自定稿》,“我刚才讲过,两个八首我最喜欢,另外还有感春四首也很好。从全篇立意、用字来看,又以这两首最佳。”欧阳指着《癸巳燕台杂感八首》中的第一首和第五首念了一遍:

    世事悠悠袖手看,谁将儒术策治安。

    国无苛政贫犹赖,民有饥心抚亦难。

    天下军储劳圣虑,升平弦管集诸官。

    青衫不解谈时务,漫卷诗书一浩叹。

    西域环兵不计年,当时立国重开边。

    橐驼万里输官稻,沙碛千秋此石田。

    置省尚烦它日策,兴屯宁费度支钱。

    将军莫更纾愁眼,生计中原亦可怜。

    赞道:“这才是真正的廊庙之音,可惜不达天听!就个别句子来说,‘书生岂有封侯想,为播天威佐太平’,气魄雄豪;‘和戎自昔非长算,为尔豺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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