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完全黑下来,外面风雪更紧,附近又没有一户人家,康慎想今晚只得在此过夜了。当康慎将包谷粉煮出一锅粥来时,那人精神好多了,下床来找着几块咸萝卜,又煎了四只鸡蛋。正要吃饭时,他又猛然想起什么,忙跑出门外,从雪地里摸出一只葫芦来。他将葫芦泡在热水中,然后从里面倒出白酒,便和康慎一口一口地对饮起来。那人知道康慎是湖南进京会试的举人后,格外高兴,说:“我叫纽序轩,在前明宫中做了十多年的公公。”“哦!原来是位太监,怪不得声调像女人。”康慎心里想。纽公公继续说下去:“明朝亡后,我便回到原籍安肃。因不男不女的,也不愿意住在亲戚家,于是一人住进这座旧庙,靠原来的一点积蓄和给人帮工度日。今日午后到镇上去买酒,回家途中便觉不舒服,又遇上大风雪,勉强走到家门口,便晕倒了。倘若不是遇到相公,这条命就到今天为止了。”说着,纽公公起身高举酒杯,“康相公,权借这杯酒,感谢您的救命大恩。”
康慎慌忙站起说:“纽公公太客气了。今天遇见您,也是我的缘分。您在前明宫中十多年,见多识广,今夜就给我讲点前明皇宫轶事吧!”
纽公公很兴奋,一边喝酒喝糊糊,一边和康慎从洪武帝扯到崇祯帝,又细说了崇祯帝的周后、田妃、袁妃之间争宠吃醋的故事,并极有兴趣地谈起宫女和太监如何结菜户的事。这些宫中秘闻,使康慎大饱耳福。直到深夜,康慎才在纽公公的炕上睡下。
次日上午,康慎醒来时,只见纽公公正坐在灶边生火,手里拿着一本书,房内已做清扫,比昨天整洁多了。窗外,红日高照,风也住了,雪也停了,阳光照耀着人间的玉树琼枝、银山蜡原,显示出一派娇艳壮美的气象。
纽公公今天精神大好了,见康慎醒来,笑容满面地说:“康相公,昨夜歇得好?”
“歇得好。自离家来就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您起得早!”
“我是起早惯了的,没有睡早觉的福分。”
康慎穿好衣服,对纽公公说:“您读书的劲头真大,大冷的天,读的什么书?”
“这种书,你们正经读书人怕是不会看的。”说着将书递给康慎。康慎接过一看,是一本题为《古棋谱》的旧书。书皮用黄绫裱就,虽显得陈旧,并有污损,但仍可看出,黄绫的质量和当初裱糊的工艺都是相当高的。康慎笑着说:“纽公公,不瞒您说,我虽是个读孔孟之书的举人,但平生最喜欢的,倒并不是‘四书’‘五经’,而是琴棋书画一类的闲事。”
“这么说来,康相公于围棋一艺必有深研。今日虽放晴,但大雪封门,行路不易,不如干脆就在我家住几天,我们围几局如何?我已经十多年找不到下棋的对手了。”纽公公说到这里,眼中流露出一种悲凉的神色来。一瞬间,又笑着说,“平时没有人和我下,我便自己和自己下,一手执黑,一手执白,自得其乐,来个当年东坡居士的‘胜也不喜,败亦无忧’。”
康慎觉得很有趣,他本不急着进京,离春闱还有两个多月,时间有的是,遂欣然同意。又从包袱里拿出五两银子来,说:“纽公公,我看您的日子过得艰难,我也不是个富裕的人,这点钱,权当我这几天的食宿费吧!”
“康相公说哪里的话。我因为家贫,不能用丰盛的酒席款待你,已觉惭愧难堪,哪能收你的钱!”
“纽公公,不要客气了,四海之内皆兄弟,你不收下,我也不能在这里安生住。”
纽公公想想也是,家徒四壁,饭菜全无,留下康相公,拿什么来招待呢?于是收下康慎的银子。吃过早饭,纽公公说:“康相公,你就在这里温习温习功课,我这就拿相公的钱去买点酒ròu菜蔬来,回头我们好好围几局。”
纽公公走后,康慎拿起《古棋谱》来翻看。书中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