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讨钱拿一根香作甚么?”子明道:“他算是送火给你吃烟的。这种化子,你可不能得罪他;得罪了他时,他马上把外面的衣服一撂,里边束着的不是红带子,便是黄带子,那就被他讹一个不得了!”我道:“他的带子何以要束在里层呢?”子明道:“束在里层,好叫人家看不见,得罪了他,他才好讹人呀;倘使束在外层,谁也不敢惹他了。其实也可怜得很,他们又不能作买卖,说是说得好听得很,‘天满贵胄’呢,谁知一点生机都没有,所以就只能靠着那带子上的颜色去行诈了。他们诈到没得好诈的时候,还装死呢。”我道:“装死只怕也是为的讹人?”子明道:“他们死了,报到宗人府去,照例有几两殡葬银子。他穷到不得了,又没有法想的时候,便装死了,叫老婆、儿子哭丧着脸儿去报。报过之后,宗人府还派委员来看呢。委员来看时,他便直挺挺的躺着,老婆、儿子对他跪着哭。委员见了,自然信以为真,哪个还伸手去摸他,仔细去验他呢,只望望是有个躺着的就算是了。他领了殡葬银,登时又活过来。这才是个活僵尸呢。”我道:“他已经骗了这回,等他真正死了的时候,还有得领没有呢?”子明道:
“这可是不得而知了。”
我道:“他们虽然定例是不能作买卖,然而私下出来干点营生,也可以过活,宗人府未必就查着了。”子明道:“这一班都是好吃懒做的人,你叫他干甚么营生!只怕赶车是会的,京城里赶车的车夫里面,这班人不少;或者当家人也有的。除此之外,这班人只怕干得来的,只有讹诈讨饭了。所以每每有些谣言,说某大人和车夫换帖,某大老和底下人认了干亲家,起先听见,总以为是糟蹋人的话,谁知竟是真的。他们阔起来也快得很,等他阔了,认识了大人先生,和他往来,自然是少不免的,那些人却把他从前的事业提出来作个笑话。”我道:“他们怎么又很阔得快呢?”子明道:“上一科我到京里去考北闱,住在我舍亲宅里。舍亲是个京官,自己养了一辆车,用了一个车夫,有好几年了,一向倒还相安无事。我到京那几天,恰好一天舍亲要去拜两个要紧的客,叫套车,却不见了车夫,遍找没有,不得已雇了一辆车去拜客。等拜完了客回来,他却来了,在门口站着。舍亲问他一天到哪里去了。他道:‘今儿早起,我们宗人府来传了去问话,所以去了大半天。’舍亲问他问甚么话。他道:‘有一个镇国公缺出了,应该轮到小的补,所以传了去问话。’舍亲问此刻补定了没有。他道:‘没有呢,此刻正在想法子。’问他想甚么法子。他道:‘要化几十两银子的使费,才补得上呢。可否求老爷赏借给小的六十两银子,去打点个前程,将来自当补报。’说罢,跪下去就磕头,起来又请了一个安。舍亲正在沉吟,他又左一个安,右一个安的乱请,嘴里只说求老爷的恩典。舍亲被他缠不过,给了他六十两银子。喜欢得他连忙叩了三个响头,嘴里说谢老爷的恩典,并求老爷再赏半天的假,舍亲道:“既如此,你赶紧去打点罢。’他欢欢喜喜的去了。我还埋怨我舍亲太过信他了,那里有穷到出来当车夫的,平白地会做镇国公起来。舍亲对我说:‘这是常有的事。’我还不信呢。到得明天,他又欢欢喜喜的来了说:‘一切都打点好了,明天就要谢恩。’并且还带了一个车夫来,说是他的朋友,‘很靠得住的,荐给老爷试用用罢。’舍亲收了这车夫,他再是千恩万谢的去了。到了明天,他车也有了,马也有了,戴着红顶子花翎,到四处去拜客。到了舍亲门口,他不好意思递片子进来,就那么下了车进来了。还对舍亲请了个安说:‘小的今天是镇国公了!老爷的恩典,永不敢忘!’你看这不是他们阔得很快么?”我道:“这么一个镇国公,有多少俸银一年呢?”子明道:“我不甚了了,听说大约三百多银子一年。”我笑道:“这个给我们就馆的差不多,阔不到哪里去。”子明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