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因蔡贤向日报县主来查监,打了板子,心中怀恨,寻过一副极短极紧的夹棍。才套上去,就喊叫起来,连称愿招。董县丞即便叫“住了”。众狱座恨着前日的dú气,只做不听见,倒狠命收紧,夹得蔡贤叫爹叫娘,连祖宗十七八代尽叫出来。董县丞连声喝住,方才放了,把纸笔要他亲供。
蔡贤只得依着董县丞说话供招。董县丞将来袖过,吩咐众狱卒:“此二人不许擅自释放,待我见过太爷,然后来取。”起身出狱回衙,连夜备了文书,次早汪知县升堂,便去亲递。
汪知县因不见谭遵回复,正在疑惑,又见董县丞呈说这事,暗吃一惊,心中虽恨他冲破了网,却又奈何他不得。看了文书,只管摇头道:“恐没这事。”董县丞道:“是晚生亲眼见的,怎说没有?堂尊若不信,唤三人对证便了。那谭遵犹可恕,这蔡贤最是无理,连堂尊也还污蔑。若不究治,何以惩戒后人?”汪知县被他道着心事,满面通红,生怕传扬出去,坏了名声,只得把蔡贤问徒发遣。自此怀恨董县丞,寻两件风流事过,参与上司,罢官而去。此是后话不提。
再说汪知县因此谋不谐,遂具揭呈送各上司,又差人往京中传送要道之人,大抵说卢柟恃富横行乡党,结jiāo势要,打死平人,抗逆问官,营谋关节,希图脱罪,把情节做得十分利害,无非要张杨其事,使人不敢挽救。又叫谭遵将金氏出名,连夜刻起冤单,遍处粘贴。布置停当,然后备文起解到府。那推官原是没担当懦怯之辈,见了知县揭帖并金氏冤单,果然恐怕是非,不敢开招,照旧申报上司。大凡刑狱经过理刑问结,别官就不敢改动。卢柟指望这番脱离牢狱,谁道反坐实了一重死案,依旧发下浚县狱中县禁。还指望知县去任,再图昭雪;那知汪知县因扳翻了个有名富豪,京中多道他有风力,倒得了个美名,行取入京,升为给事之职。他已居当道,卢柟纵有通天摄地的神通,也没人敢翻他招案。有一巡按御史樊某,怜其冤枉,开招释罪。汪给事知道,授意与同科官,劾樊巡按一本,说他得了贿赂,卖放重囚,罢官回去。
着府县原拿卢柟下狱。因此后来上司虽知其冤,谁肯舍了自己官职,出他的罪名?
光yīn迅速,卢柟在狱,不觉又是十有余年,经了两个县官。那时金氏、钮文虽都病故,汪给事却升了京堂之职,威势正盛。卢柟也不做出狱指望。不道灾星将退,那年又选一个新知县到任。只因这官人来,有分教:
此日重yīn方启照,今朝甘露不成霜。
却说浚县新任知县姓陆,名光祖,乃浙江嘉兴平湖县人氏。那官人胸藏锦绣,腹满珠玑,有经天纬地之才,济世安民之术。出京时,汪公曾把卢柟的事相嘱。心下就有些疑惑,想道:“虽是他旧任之事,今已年久,与他还有甚相干?谆谆教谕,其中必有缘故。”到任之后,访问邑中乡绅,都为称枉,叙其得罪之由。陆公还恐卢柟是个富家,央浼下的,未敢全信;又四下暗暗体访,所说皆同。乃道:“既为民上,岂可以私怨罗织,陷人大辟?”yù要申文到上司,与他昭雪,又想道:
“若先申上司,必然行查驳勘,便不能决截了事。不如先开释了,然后申报。”遂吊出那宗卷来,细细查看,前后招由,并无一毫空隙。反复看了几次,想道:“此事不得卢才,如何结案?”乃出百金为信赏钱,立限与捕役,要拿卢才。不一月,忽然获到。卢才料不能脱,不打自招。审出真情,遂援笔批云:
审得钮成以领工食银于卢柟家,为卢才扣债,以致争斗,则钮成为卢氏之雇工也明矣。雇工人死,无家翁偿命之理。况放债者才,扣债者才,厮打者亦才。释才坐杻,律何称焉?才遁不到官,累及家翁,死有余辜,拟抵不枉。卢柟久陷于狱,亦一时之厄也,相应释放。
云云。
当日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