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头号小偷."总管用德语说."他年年在树林里偷树,均被人逮住.你要先学会尊重别人的财产."总管说.
"难道我们还不尊重你吗?"老头儿说."我们不能不尊重你,因为我们都捏在你的手心里,你要我们长就长,要我们短就短."
"嗨,老兄,人家是不会欺负你们的,只要你们不欺负人家就是了."
"哼,'人家是不会欺负你们的’!去年夏天你打了我一记耳光,打了就打了,还有什么话说呢!跟有钱人没法讲道理,这是明摆着的事."
"你做事只要守法就是了."
就这样展开了一场舌战.jiāo战双方都不太明白他们在争些什么,说些什么.只见一方满腔怒火,但因恐惧而有所克制;另一方则明白自己地位优越,大权在握.聂赫留朵夫听着他们的争吵,心里很难受.他竭力想使大家回过来谈正经事,商定地租和付款期限.
"那么土地的事怎么办?你们愿意不愿意?要是把全部土地jiāo给你们,你们出什么价钱?"
"东西是您的,价钱得由您定."
聂赫留朵夫定了一个价钱.尽管他定的价钱比附近一带的租金要低得多,农民们还是嫌高,就开始还价.聂赫留朵夫原以为他定的价钱农民会高高兴兴接受,不料谁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满意的样子.聂赫留朵夫断定他定的价钱对他们有利,因为在谈到由谁来承租的时候-是由全村农民来承租,还是成立一个合作社来承租,-农民分成两派,争论得很激烈.一派是想把体弱多病.付款困难的农民排挤在外,另一派就是那些被排挤的农民.最后亏得总管出力,才讲定了价钱和付款期限.于是农民们就吵吵闹嚷嚷地走下山坡,回村子里去了.聂赫留朵夫则同总管一起到帐房去拟订租约.
聂赫留朵夫的计划和愿望都实现了:农民得到了土地,且付的租金比附近一带要低三成;他自己从土地上所得的收入几乎减少了一半,但对他还是绰绰有余,何况他卖掉的树林.出售的农具都有进款.看来一切都顺顺当当,但聂赫留朵夫总觉得有点羞愧.他看到,农民中间尽管有人对他说了一些感激的话,但他们并不满足,而是指望更多的好处.结果是他自己吃了大亏,却还没有使农民满足.第二天,在家里订了租契,签了字.聂赫留朵夫在几个推选出来的老农目送下,怀着事情没有办完的惆怅心情,坐上总管那辆被出租马车夫称为阔气的马车,同那些脸上现出困惑神色.不满意地摇头的农民告了别,直奔火车站.聂赫留朵夫对自己很不满意.至于什么事不满意,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但一直闷闷不乐,感到羞愧.
三
聂赫留朵夫乘车离开库兹明斯科耶,来到两位姑妈让他继承的庄园,也就是他认识卡秋莎的地方.他很希望象在库兹明斯科耶那样处置这里的地产.此外,他还想尽量打听一下卡秋莎的事,以及她和他的孩子的情况,那个孩子是不是真的死了?他是怎么死的?他一早来到巴诺伏.他的马车驶进庄园,使他触目惊心的,首先是全部建筑物特别是正房那种衰败荒凉的景象:原来的绿铁皮屋顶,因好久没有油漆,已锈得发红;有几块铁皮卷了边,多半是被暴风雨掀起的.正房四周的护墙板,有的已被人撬走,主要是那些钉子生锈.容易撬掉的地方.前门廊和后门廊都已朽烂倒塌,只剩下梁架.特别是后门廊,他记得尤其清楚.有几个窗子由于玻璃损坏已钉了木板.原来管家住的厢房,还有厨房和马厩,都已破旧,色泽灰暗.唯独花园没有衰败,更加繁茂,枝叶扶疏,百花争妍;从墙外就可以看见樱花.苹果花和李子花盛开,白花花一片仿佛天上的浮云.编成篱笆的丁香也象十二年前一样盛开,那年聂赫留朵夫曾和十六岁的卡秋莎一起玩捉迷藏游戏.他在这丁香花丛里摔了一跤,被荨麻刺伤了.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