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留朵夫乘车来到玛斯连尼科夫家,远远看见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有四轮轻便马车,有四轮弹簧马车,有轿车.他这才想起今天正好是玛斯连尼科夫夫人会客的日子,上次玛斯连尼科夫曾邀请他今天来他家.聂赫留朵夫到达公馆时,看见门口停着一辆轿车,一个帽子上钉有帽徽.身披短披肩的男仆正扶着一位太太走下台阶,准备上车.她提着长裙的下摆,脚穿便鞋,露出又黑又瘦的脚踝.聂赫留朵夫在停着的一排马车中认出柯察金家扯起篷的四轮马车.头发花白.脸色红润的马车夫毕恭毕敬地摘下帽子,向他这位特别熟识的老爷致意.聂赫留朵夫还没来得及问门房,主人在什么地方,玛斯连尼科夫就出现在铺有地毯的楼梯上.他正好送一位贵客出来,因为那人的身份很高,他就不是把他送到梯台上,而是一直送到楼下.这位显要的军界客人一边下楼,一边用法语说市里举办摸彩会,为孤儿院募捐.这是太太小姐们做的一件有意义的事,"她们既可以借此机会玩一番,又可以募捐到钱."
"让她们快活快活,愿上帝保佑她们......啊,聂赫留朵夫,您好!怎么好久没见到您了?"客人向聂赫留朵夫招呼说."您去向女主人问个好吧.柯察金一家也来了.还有纳丁.布克斯海夫登也来了.全市的美人都来了."他一面说,一面微微耸起他那穿军服的肩膀,让他那个身着金绦制服的跟班替他穿上军大衣."再见,老兄!"他又握了握玛斯连尼科夫的手.
"哦,上去吧,你来我真高兴!"玛斯连尼科夫兴奋地说,挽住聂赫留朵夫的胳膊,尽管他身体肥胖,还是敏捷地把聂赫留朵夫带上楼去.
玛斯连尼科夫所以特别兴奋,原因是那位显要人物对他另眼相看.玛斯连尼科夫在近卫军团供职,本来就接近皇室,经常同皇亲国戚jiāo往,恶习就越来越厉害,上司的每次垂青总弄得玛斯连尼科夫心花怒放,得意忘形,就象一只温顺的小狗得到主人拍打.抚弄和搔耳朵那样.它会摇摇尾巴,缩成一团,扭动身子,垂下耳朵,疯疯癫癫地乱转圈子.玛斯连尼科夫此刻正处在这种状态.他根本没有注意聂赫留朵夫脸上严肃的神色,没有听他在说些什么,就硬把他拉进客厅里,聂赫留朵夫无法推辞,只得跟着他去.
"正事以后再说.只要你吩咐,我一定全部照办."玛斯连尼科夫带着聂赫留朵夫穿过客厅说."去向将军夫人通报一声,聂赫留朵夫公爵来了."他一面走,一面对仆人说.那仆人就抢到他们前头,跑去通报."你有事只要吩咐一声就行了.但你一定得去看看我的太太.我上次没有带你去,挨过一顿骂了."
等他们走进客厅,仆人已通报了.安娜.伊格纳基耶夫娜,这位自称为将军夫人的副省长夫人,这时淹没在长沙发周围的许多女帽和脑袋中间,满脸春风地向聂赫留朵夫点头致意.客厅另一头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茶具.有几位太太坐在那里喝茶,旁边站着几个男人,有军人,也有文官.男女喧闹的说话声从那边不断传来.
"您到底来了!您为什么不愿意同我们来往啊?恐怕我们什么地方得罪您了?"
安娜.伊格纳基耶夫娜用这样的话来迎接客人,表示她同聂赫留朵夫的关系非常亲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们认识吗?认识吗?这位是别利亚夫斯卡雅太太,这位是契尔诺夫.请坐过来一点.
"米西,您到我们这一桌来吧.茶会给您送过来的......还有您......"她对那个正在同米西谈话的军官说,显然记不起他的名字了,"请到这儿来.公爵,您用茶吗?"
"我说什么也不同意,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就是不爱他嘛."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她只爱油煎包子."
"您老是说无聊的笑话."另一个头戴高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