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秋莎!我来是要请求你的饶恕,可是你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饶恕我,或者,什么时候能饶恕我."他说,忽然对玛丝洛娃改称"你"了.
她没有听他说话,却一会儿瞧瞧他那只手,一会儿瞧瞧副典狱长.等副典狱长一转身,她连忙把手伸过去,抓住钞票,把它塞在腰带里.
"您的话真怪."她鄙夷不屑地-他有这样的感觉-微笑着说.
聂赫留朵夫觉得她身上有一样东西,同他水火不相容,使她永远保持现在这种样子,并且不让他闯进她的内心世界.
不过,说也奇怪,这种情况不仅没有使他疏远她,反而产生一种特殊的新的力量,使他去同她接近.聂赫留朵夫觉得他应该在精神上唤醒她,这虽然极其艰难,但正因为困难就格外吸引他.他现在对她的这种感情,是以前所不曾有过的,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其中不带丝毫私心.他对她毫无所求,只希望她不要象现在这样,希望她能觉醒,能恢复她的本xìng.
"卡秋莎,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你要明白,我是了解你的,我记得当时你在巴诺伏的样子......"
"何必提那些旧事."她冷冷地说.
"我记起这些事是为了要改正错误,赎我的罪,卡秋莎."聂赫留朵夫开了头,本来还想说他要同她结婚,但接触到她的目光,发觉其中有一种粗野可怕.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他不敢开口了.
这时候,探监的人纷纷出去.副典狱长走到聂赫留朵夫跟前,说探望的时间结束了.玛丝洛娃站起来,顺从地等待人家把她带回牢房.
"再见,我还有许多话要对您说,可是,您看,现在没时间了."聂赫留朵夫说着伸出一只手."我还要来的."
"话好象都已说过了......"
她伸出一只手,但是没有同他握.
"不,我要设法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再同您见面,我还有些非常重要的话要对您说."聂赫留朵夫说.
"好的,那您就来吧."她说着,露出一种要讨男人喜欢的媚笑.
"您对我来说比妹妹还亲哪!"聂赫留朵夫说.
"真怪!"她又说了一遍,接着摇摇头,向铁栅栏那边走去.
四十四
第一次重逢的时候,聂赫留朵夫以为卡秋莎见到他,知道他要为她出力并且感到悔恨,一定会高兴,一定会感动,一定又会恢复原来的面目.他万万没有料到,原来的那个卡秋莎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了一个现在的玛丝洛娃.这使他感到又惊奇又恐惧.
使他感到惊奇的,主要是玛丝洛娃不仅不以自己的身分为耻(不是指她囚犯的身分,当囚犯她是感到羞耻的,而是指她jì nǚ的身分),而且似乎还觉得心满意足,甚至引以为荣.不过话也得说回来,一个人处在这样的地位,也就非如此不可.不论什么人,倘若要活动,必须自信他的活动是重要的,有益的.因此,一个人,不论地位怎样,他对人生必须具有这样的观点,使他觉得他的活动是重要的,有益的.
通常人们总以为小偷.凶手.间谍.jì nǚ会承认自己的职业卑贱,会感到羞耻.其实正好相反.凡是由命运安排或者自己造了孽而堕落的人,不论他们的地位多么卑贱,他们对人生往往抱着这样的观点,仿佛他们的地位是正当的,高尚的.为了保持这样的观点,他们总是本能地依附那些肯定他们对人生和所处地位的看法的人.但要是小偷夸耀他们的伎俩,jì nǚ夸耀她们的yíndàng,凶手夸耀他们的残忍,我们就会感到惊奇.我们之所以会感到惊奇,无非因为这些人的生活圈子狭小,生活习气特殊,而我们却是局外人.不过,要是富翁夸耀他们的财富,也就是他们的巧取豪夺;军事长官夸耀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