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院落不远的山岩上,站在树下可以一眼望见前面起伏的无数山峦。那农民四边望望,然后回头暗示地看了他们一眼,背着背兜穿过竹荫,走到成片瓦房的院落附近,把背兜放在那大院落前的晒坝边,便独自向另一条路上走开了。这座院落比农村常见的院落大些,房子也要好些。院坝里喂了一群鸡,猪圈的柱头上,系着耕牛,几个农民坐在院坝里修整农具。一个农民走过来,背起背兜,向他们点了点头,引着他们进了院坝,从挂着匾额的堂屋旁边,弯弯拐拐地穿过几间房子,进到后院。
江姐他们走进后院,在天井里站了一下,便看见一个头发斑白腰干硬朗的老太婆,撩开袍角快步跨出门来。“妈妈!”华为低叫了一声,扑上去抓住了老太婆的双手。他没有想到不是在山上的游击队里,而是在这个地方意外地遇到了妈妈。
领路的农民,在他们进屋时,已经从背兜里取出了箱子和行李卷,放在屋角,提起空背兜悄悄地走了出去。“妈妈,我来介绍一下。”华为说道:“这是江姐,江雪琴同志。”
老太婆的目光朝江姐一扫,便走上前,眯起满是皱纹的眼睛,细心地端详着她,然后伸出手来,紧抱住江姐的肩头。“早就听说你要来了!”
老太婆的声音,洪亮有力,充满了刚强和自信,和她慈祥温和的目光,成为强烈的对比。江姐平静地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扶住了老太婆瘦削的肩头。
“走,到里边休息。”
老太婆牵住江姐的手,迈开脚步,把江姐领进又一道门,径直走进了她那陈设简单的寝室。从这最初的接触中,江姐已感觉出这位早已闻名的老太婆的豪爽直率;只是,她的动作似乎过于急促,仿佛要想掩饰内心的活动。江姐刚刚坐下,便听见老太婆朗朗地说道:“你来得不巧,昨天老彭刚好出去检查工作,过几天才回来。华为,你怎么不给江姐倒茶?”老太婆接过华为手上的热茶,亲自递到江姐手上。“先喝口茶吧!”她的目光扫过窄狭的房间,解释道:“这几天敌人封锁很紧,不容易上山,所以老彭要我赶下山来接你,这里比较安全,是一个当乡长的同志的家。”
江姐喝着茶,不时打量着老太婆,这位久经风雨的老战士,如果到了战场,江姐相信,她定是叫敌人丧胆的威武指挥员。可是此刻,她的举止却微显不安,使江姐对她刚才说的那句意外的话,不能不怀疑。江姐慢慢放下茶杯,声音尽量开朗地说:“我把情况汇报一下。”
“不用急!”老太婆打断江姐的话。“吃了饭再说。”
江姐压抑着奔腾的心潮,继续观察着面前的战友。热腾腾的菜饭,很快就送进房来,看得出来,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吃饭吧!”老太婆让江姐坐定,便把菜一箸一箸地挟到她的碗里。“你尝尝,城里哪有这样的鲜菜!”老太婆不让江姐开口,又接着说道:“这是专门为你做的一碗红烧ròu,你要多吃点!我的牙齿不好,吃不动瘦ròu……老彭在山上时,一有空,就种些我爱吃的芋头,萝卜……怎么酒还没有拿来?”老太婆是很健谈的,可是她此刻的话说得又快又多,并且不让江姐chā话,使华为也感到奇怪,她过去并不是这样的呀。
老太婆衣袖一拂,一只空酒杯被打翻了。她看了华为一眼,“你去拿酒!”华为惶惑地放下筷子,跑了出去。江姐听出,老太婆又一次提到了老彭,心里不禁一动:是老太婆还不知道老彭的牺牲,还是有意隐瞒这不幸的消息?老太婆这种充满热情的不显得有丝毫做作的神态,又使江姐心里浮起了一种侥幸的念头:莫非老彭没有牺牲,那张布告只是敌人无耻的欺骗?可是她亲眼看见的不是他那永不瞑目的眼睛么……江姐抬头细看,老太婆始终面不改色,仍然不断地给自己夹菜。
华为拿着酒瓶回来了。老太婆斟了一个满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