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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相信似的问那小胡子道:

    “晓生,你说是省政府的命令要宏昌当也继续营业不是?”

    “是!还有通源钱庄,油坊,电厂,米厂,都不准停闭。县里的委员对我说,镇上的市面就靠三先生的那些厂和那些铺子;要是三先生统统把来停闭了,镇上的市面就会败落到不成样子!”

    费小胡子眼看着地下回答;他心里也希望那些厂和铺子不停闭,但并非为了什么镇上的市面,而是为了他自己。虽则很知道万一荪甫把镇上的事业统统收歇,也总得给他费晓生一碗饭吃,譬如说调他到上海厂里,然而那就远不如在镇上做吴府总管那么舒服而且威风,况且他在县委员跟前也满口自夸能够挽回“三先生”的主意。

    “嘿!他们也说镇上市面怎样怎样了!他们能够保护市面么?”

    吴荪甫冷冷地狞笑着说。他听得家乡的人推崇他为百业的领袖,觉得有点高兴了。费小胡子看准了这情形,就赶快接口说道:

    “现在镇上很太平,很太平。新调来的一营兵跟前番的何营长大不相同。”

    “也不见得!离市梢不到里把路,就是共匪的世界。他们盘踞四乡,他们的步哨放到西市梢头。双桥镇里固然太平,可是被包围!镇里的一营兵只够守住那条到县里去的要路。我还听说军队的步哨常常拖了qiāng开小差。共匪的人数qiāng枝都比从前多了一倍!”

    突然一个人chā进来说;这是吴荪甫的远房侄儿吴为成,三十多岁,这次跟费小胡子一同来的。

    “还听说乡下已经有了什么苏维埃呢!”

    吴为成旁边的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也加了一句;他是那位住在吴公馆快将半个月的曾家驹的小舅子马景山,也是费小胡子此番带出来的。他的肩旁就贴着曾家驹,此时睁大了眼睛发怔。

    吴荪甫的脸色突然变了,转过去对吴为成他们看了一眼,就点了一下头。费小胡子却看着心跳,觉得吴荪甫这一下点头比喝骂还厉害些;他慌忙辩白道:

    “不错,不错,那也是有的。——可是省里正在调兵围剿,镇上不会再出乱子。”

    吴为成冷笑一声,正想再说,忽然听得汽车的喇叭声从大门外直叫进来,接着又看见荪甫不耐烦地把手一摆,就踱到大客厅门外的石阶上站着张望。西斜的太阳光把一些树影子都投shè在那石阶,风动时,这五级的石阶上就跳动着黑白的图案画。吴荪甫垂头看了一眼,焦躁地跺着脚。

    一辆汽车在花园里柏油路上停住了,当差高升抢前去开了车门。杜竹斋匆匆地钻出车厢来,抬头看着当阶而立的吴荪甫,就皱了眉尖摇头。这是一个严重的表示。吴荪甫的脸孔变成了紫酱色,却勉强微笑。

    “真是作怪!几乎涨停板了!”

    杜竹斋走上石阶来,气吁吁地说,拿着雪白的麻纱手帕不住地在脸上揩抹。

    吴荪甫只是皱了眉头微笑,一句话也不说。他对杜竹斋看了一眼,就回身进客厅去,蓦地放下脸色来,对费小胡子说道:

    “什么镇上太平不太平,我不要听!厂,铺子,都是我开办的,我要收歇,就一定得收!我不是慈善家,镇上市面好或是不好,我就管不了,——不问是省里或县里来找我说,我的回答就只有这几句话!”

    “可不是!我也那么对他们说过来呀!然而,他们——三先生!——”

    吴荪甫听得不耐烦到了极点,忽地转为狞笑,打断了费小胡子的话:

    “他们那一套门面话我知道!晓生,你还没报告我们放出去的款子这回端阳节收起了多少。上次你不是说过六成是有把握的么?我算来应该不止六成!究竟收起了多少!你都带了来么?”

    “没有。镇上也是把端阳节的账展期到中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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