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第(2/4)页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轰隆隆,仿佛千万副石磨一齐在这江峡中碾过。只听见整个船身都在咔吧咔吧地响,那床堵着船底窟洞的破棉絮,早已被咝咝喷涌的水柱冲开了……我的心猛然一跳,赶紧搂过棉絮,用整个身子向洞口扑去……但是,过失已无法弥补,由于水的冲劲增加,那窟洞越来越大了。我向父亲投去恕罪的惊恐的目光,但父亲根本就来不及注意我了。他在用全副精力cāo持着舵柄,而母亲正把竹篙攥得叽叽作响,狠狠地对准迎面逼来的前方拐弯处的陡崖……这是一幅怎样的惊心动魄的场景哪!激流挟着飓风,呼啸着向铁青色的陡崖撞去,陡崖是雷打不动的,一个又一个浪涛全都被它掉成细碎的水沫……悲剧终于发生了:船头绝望地向东天一翘,“咕噜”一声便被卷进了深渊中……我只把双目紧紧地闭着,等待死神把我狠狠地摔向前面的陡崖……就在这千钓一发的时刻,我突然感觉到有一只巨擘把我钳住了,正一起一伏地托举着我,继而像扔软皮球一样把我扔在了江岸上……——父亲哪!——母亲哪!在我的哑哑的呼喊声中,从下游江岸的纤道上,蹒跚着走来了一个黑黑的人影。步子缓慢而又凝重。万万没有想到,那会是我的遍体鳞伤的父亲,正背着已经死去的母亲一同到来了!惨白的月光下,我已经不敢辨认我的母亲了,她的头部及身躯,已被撞得四分五裂,双手,却还紧紧地握着拳头。莫非母亲的灵魂还以为是在与激流险滩延续着那场搏斗?……我不敢打听父亲是从什么地方把母亲打捞上岸的,他的嘴唇在渗着血珠,脸上的肌ròu的抽搐,却没有叹息,没有眼泪,只默默地勾下身去,叉开着十指,在沙滩上掘着,掘着……我的母亲就埋在崩洪滩的滩脚下。

    父亲衰老多了。回家后,从不相信鬼神的父亲,第一件事便是在堂屋的神龛上点了一束香,并烧了几块纸钱,然后呆呆地立在神龛前,好久好久。父亲是在寄托着无边的哀思啊!资水,浩浩dàngdàng向东流去,永不停息,汇入汇庭,注进大海,然而又蒸腾成云,化为雨滴……如此周而复始。如此新陈代谢。哦,资水,日夜不停地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开启蒙昧人心的哲理。

    我的父亲毕竟是条硬汉子。他怎能经得起资水的撩拨?终于,在老白干的兴奋中,他重又振作起来了,甩开步子,向崩洪滩的滩头上走去,他说他要在那儿选择一处平整地方,造一条新船,造一条能够过洞庭、闯长江的新船,既告慰死者,也启迪生者。父亲说这话时,脸膛红红的,胸脯一起一伏,我知道,那一定是浓烈的老白干在烧灼着他,是男子汉的鲜红血液在烧灼着他,是母亲惨死后的悲痛在烧灼着他,是资水的哲思在烧灼着他……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我天真地想:兴许,父亲将会在这烧灼中得到升华,成为一尊铁打铜铸的塑像呢!那么,我便是这铁打铜铸的塑像的后代了。

    资水河,我的船帮

    《散文选刊》

    廖静仁独饮酒,独猜拳独杀鸡,独过年咯号人呐莫架船——资水民谣资水澄碧清澈,从广西资源县发源,汤汤流来,行到我家下游约500米远近处,倏忽便遭到两岸黧黑石山的夹挤,于是,就有了让人一听便不免会毛骨悚然的资水第一险滩——崩洪滩。

    我的伯父(我父母相继在资水遇难后,我便随伯父一起生活),是一名技艺颇高的驾船里手。行下水飙滩时,他总是泰然若铁塔般立于艄位,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能穿透二三丈的深水;然而,当船接近崩洪滩时,那神情,便也是稍有几分紧张的。

    而在这么一条险滩行上水船又是何种艰难!每每伯父他们的船只,若从湖北汉口,抑或江苏南京等地,装了满船食盐布匹之类的货物送往邵阳、新化等地去,过长江、越洞庭,入了临淄口,逆流而上300余里,到我家下首的崩洪滩时,伯父又总是会蹬一双益阳板子草鞋,自告奋勇地上岸做起拉纤的头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