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能涌出多少树?一棵树里能秘藏多少鸟?鸟声真是种奇怪的音乐——鸟越叫,山越深幽深寂静。
流云匆匆从树隙穿过。“喂!”我坐在树下,叫住云,学当年孔子,叫趋庭而过的鲤,并且愉快地问它:“你学了诗没有?”山中轰轰然全是水声,chā手寒泉,只觉自己也是一片冰心在玉壶。而人世在哪里?当我一chā手之际,红尘中几人生了?几人死了?几人灰情灭yù大彻大悟了?记得小时老师点名,我们一举手说:“在!”当我来到拉拉山,山在。
当我访水,水在。
还有,万物皆在,还有,岁月也在。
转过一个弯,神木便在那里,跟我对望着。
心情又激动又平静,激动,因为它超乎想象的巨大庄严,平静,是因为觉得它理该如此,它理该如此妥帖地拔地擎天。它理该如此是一座倒生的翡翠矿,需要用仰角去挖掘。
往前走,仍有神木,再走,还有。这里是神木家族的聚居之处。
11点了,秋山在此刻竟也是阳光炙人的。我躺在树下,卧看大树在风中梳着那满头青丝。
再走到那胸腔最宽大的一棵,直立在空无凭依的小山坡上,它被火烧过,有些地方劈剖开来,老干枯乾苍古,分叉部分却活着。怎么会有一棵树同时包括死之深沉和生之愉悦?那树多像中国!中国?我是到山里来看神木,还是来看中国的?坐在树根上,惊看枕月衾云的众枝柯。我们要一个形象来把我们自己画给自己看,我们需要一则神话来把我们自己说给自己听:千年不移的真挚深情,阅尽风霜的泰然壮矜,接受一个伤痕便另拓一片苍翠的无限生机。
在山中,每一种生物都尊严地活着,巨大悠久如神木,神奇尊贵如灵芝,微小如yīn暗岩石上恰似芝麻点大的菌子,美如凤尾蝶,丑如小蜥蜴。甚至连没有生命的,也和谐地存在着,石有石的尊严,倒地而死无人凭吊的树尸也纵容菌子、蕨草、藓苔和木耳爬得它一身,你不由觉得那树尸竟也是另一种大地,它因容纳异己而在那些小东西身上又青青翠翠地再活了起来。
忽然,我听到人声。司机来接我了。
山风野水跟我聊了一天,我累了。
回到复兴,第二天清晨我走向渡头,我要等一条船沿水路带我到石门。一个农fù在田间浇豌豆。打谷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我坐在石头上等船。
乌鸦在山岩上直嘎嘎地叫着,羽翅纯黑硕大,华贵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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