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许多种动物的叫声,如果不面对着看,根本分不清真假。他在小学毕业典礼那天,上台唱了一首日本民谣,唱得连铁石心肠的坂井校长都流泪,师生们哭成一团。爸看看效果不错,于是自作主张,把这首歌重复唱了一遍,大家哭得更伤心。典礼结束后,他跑到校长背后,学狼狗叫,吓得校长太太摔了一跤,为了这,爸差一点没有拿到毕业证书。
毕业后,爸在糖厂当助理文书员,两年后调去一个工人小组当副领班。每个星期有一个晚上要轮班巡视蔗园,以防有人偷甘蔗。第一次出这差,爸带着铜锣躲在蔗园里,一直睡到阳光普照,才被领班叫醒,身边的甘蔗渣跟他的体重相差不了多少。他只好答应过几天去领班家免费修理竹篱笆。
台湾光复那一年,爸二十岁,由于分派在他手下的工人刚好都是“全台湾最懒惰的人”,所以他还在干副领班。没事的时候,他骑着脚踏车在街上逛。到处找人抬杠,惹是生非。就为了这,跟一个人吵,一直吵到那人家门口,爸骂那人说话没信用,是龟儿子,那人气得大叫:“我是你舅子!”根据后来的事实证明,上天明鉴,那人果然成了我大舅。事情说来很简单,爸和大舅在屋外吵得不可开jiāo,妈出来了,就这么着。
没有人能说明爱情到底是什么形态,怎么来的;也没有人知道爱情的力量会大到什么地步,因为人类感情本身就奥妙无穷。爸变了,他的改变,许多人都认定那是镇史上罕见的奇事。他不再恶作剧,不再打架,连斗蟋蟀都不玩了,努力工作,拼命加班,他手下的工人也都变成全台湾最勤劳的人。
没多久,爸升为领班,并且开始巴结大舅,他一到外祖父家,马上分派糖果给每一个小孩,和每一个大人聊天,称赞外祖父家里的每一样东西,包括猫狗在内。
他写信给妈,妈认的字不多,不过,怪的是,爸的信她总有办法全看懂了,至于怎么看懂的,妈自己也jiāo代不清,反正爸如果约她下午六点在中山公园见面,她不会在七点跑去上帝庙就是了。事实上,妈从来没将爸的信拿给任何人看,她当年之所以全看得懂,我们只能说,女人对于爱情以及有关爱情的物事,有着超乎人类的本能的领悟力,那是上天赐给女人的独特能力。
爸和妈当年的前三次约会,说了些什么,因为史无明文,无从考证,不过如今可以确定的是,一直到第四次,爸和妈才谈到一个事实,爸二十岁,妈二十二岁,这下子,问题来了,妈好伤心,对爸说此生无缘,回家以后,再不赴约会了,整整一个月,不和爸联络,在那一个月里,爸手下的那些工人又回复了老样子。
爸把问题提出来,祖母说:女大男小不太好;祖父说:八字合就行;大叔说:无所谓;大姑说:怕什么?去去去!爸是去了,硬把妈叫出来,那一次,到底他有没有以草代香指天誓地,由于年代久远,很难肯定,我们后生也不敢多问,不过,妈被说动了倒是铁证如山,因为约会又继续了。
约会是继续了,可是问题仍然存在,爸异想天开,跑去镇公所找户籍资料管理员,很大方地要求改出生年份,户籍员大吃一惊,直说世界上哪有这种事,要改,拿证据来,爸当然拿不出来,祖母明明才生下他二十年。
爸和妈去大道公庙烧香,爸抽了一支上好上好的签,妈抽的那支签坏透了,根据了解,妈娘家的人都相信风水命相这类事,尤其是外祖父。妈当时听了庙祝的解说以后,拿过签纸就撕。我们当然可以理解是什么力量使得一个虔诚信神的人不相信神签,只是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们这些后生实在是无法去猜想爸当年是如何的感动了。
爸去找算命先生,八字一合,大大不吉,女大男小,一犯冲;水xìng火xìng相克,二犯冲;天运不符,命中带煞,三犯冲。爸立刻跑去告诉妈,八字合过了,大吉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