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所知,则涉及时措辞可以从略,不至有头绪纷繁之苦;而于历代盛衰的原因,亦更易于明了了。
叙述历代的盛衰,此即向来所谓政治史。中国从前的历史,所以被人讥诮为帝王的家谱,为相斫书,都由其偏重这一方面之故。然而矫枉过正,以为这一方面,可以视为无足重轻,也是不对的。现在的人民,正和生物在进化的中途需要外骨保护一样。这话怎样说呢?世界尚未臻于大同之境,人类不能免于彼此对立,就不免要靠着武力或者别种力量互相剥削。在一个团体之内,虽然有更高的权力,以评判其是非曲直,而制止其不正当的竞争,在各个团体之间,却至今还没有,到被外力侵犯之时,即不得不以强力自卫,此团体即所谓国家。一个国家之中,总包含着许多目的简单,有意用人力组成的团体,如实业团体、文化团体等都是。此等团体,和别一个国家内xìng质相同的团体,是用不着分界限的,能合作固好,能合并则更好。无如世界上现在还有用强力压迫人家,掠夺人家的事情,我们没有组织,就要受到人家的压迫、掠夺,而浸至无以自存了。这是现今时代国家所以重要的原因。世界上的人多着呢?为什么有些人能合组一个国家,有些人却要分做两国呢?这个原因,最重要的,就是民族的异同,而民族的根柢,则为文化。世界文化的发达,其无形的目的,总是向着大同之路走的,但非一蹴可几。未能至于大同之时,则文化相同的人民可以结为一体,通力合作,以共御外侮;文化不相同的则不能然,此即民族国家形成的原理。在现今世界上,非民族的国家固多,然总不甚稳固。其内部能平和相处,强大民族承认弱小民族自决权利的还好,其不然的,往往演成极激烈的争斗;而一民族强被分割的,亦必出死力以求其合,这是世界史上数见不鲜的事。所以民族国家,在现今,实在是一个最重要的组织。若干人民,其文化能互相融和而成为一个民族,一个民族而能建立一个强固的国家,都是很不容易的事。苟其能之,则这一个国家,就是这一个民族在今日世界上所以自卫,而对世界的进化尽更大的责任的良好工具了。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一个民族国家,这是无待于言的。一个大民族,固然总是融合许多小民族而成,然其中亦必有一主体。为中国民族主体的,无疑是汉族了。汉族的由来,在从前是很少有人提及的。这是因为从前人地理知识的浅薄,不知道中国以外还有许多地方之故。至于记载邃古的时代,自然是没有的。后来虽然有了,然距邃古的时代业已很远,又为神话的外衣所蒙蔽。一个民族不能自知其最古的历史,正和一个人不能自知其极小时候的情形一样。如其开化较晚,而其邻近有先进的民族,这一个民族的古史,原可藉那一个民族而流传,中国却又无有。那么,中国民族最古的情形,自然无从知道了。直至最近,中国民族的由来,才有人加以考究,而其初还是西人,到后来,中国人才渐加注意。从前最占势力的是“西来说”,即说中国民族,自西方高地而来。其中尤被人相信的,为中国民族来自黄河上源昆仑山之说。此所谓黄河上源,乃指今新疆的于阗河;所谓昆仑山,即指于阗河上源之山。这是因为:一、中国的开化,起于黄河流域;二、汉武帝时,汉使穷河源,说河源出于于阗。《史记·大宛列传》说,天子案古图书,河源出于昆仑。后人因汉代去古未远,相信武帝所案,必非无据之故。其实黄河上源,明明不出于阗。若说于阗河伏流地下,南出而为黄河上源,则为地势所不容,明明是个曲说。而昆仑的地名,在古书里也是很神秘的,并不能实指其处,这只要看《楚辞》的《招魂》、《淮南子》的《地形训》和《山海经》便知。所以以汉族开化起于黄河流域,而疑其来自黄河上源,因此而信今新疆西南部的山为汉族发祥之地,根据实在很薄弱。这一说,在旧时诸说中,是最有故书雅记做根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