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古木大树尤难得也。
王氏沃菰埃石高者三丈许,至毁城门而入,然亦近于yín矣。洛阳名园以苗帅者为第一,据称:“大树百尺对峙,望之如山。竹万余竿。有水东来,可浮十石舟。有大松七,水环绕之。”即此数语,胜概已自压天下矣。乃知古人创造皆极天然之致,非若今富贵家但斗钜丽已也。
纨绔大贾,非无台沼之乐,而不传于世者,不足传也;拘儒俗吏,极意修饰,以自娱奉,而中多可憎者,胸无丘壑也;文人墨士,有鱼鸟之致,山林之赏,而家徒四壁,贫不可为悦也;穷乡壤,沙塞陋域,空藏白镪,而无一竹、一石可供吟啸者,地限之也。幸而兼此四者,所得于造物侈矣,而犹然逐于声利,耽于仕进,生行死归,“它人入室”,不亦可欢之甚哉!
唐裴晋公湖园,宏邃胜概,甲于天下。司马温公独乐园卑小,不过十数椽,然当其功成名遂,快然自适。则晋公未始有余,而温公未始不足也。况以晋公之勋业,当时文人已有“破尽千家作一池”之诮,而温公之园亦俨然与洛中诸名园并列而无渐色,乃知传世之具在彼不在此,苟可以自适而止矣,不必更求赢余也。
吾闽穷民有以淘沙为业者,每得小石,有峰峦岩穴者,悉置庭中,久之,嫱廖池,砌蛎房为山,置石其上,作武夷九曲之势,三十六峰,森列相向,而书晦翁棹歌于上,字如蝇头,池如杯碗,山如笔架,水环其中,蚬蛳为之舟,琢瓦为之桥,殊肖也。余谓仙人在云中,下视武夷,不过如此。以一贱佣,乃能匠心经营,以娱耳目若此,其胸中丘壑,不当胜纨绔子十倍耶?
《名园记》水北胡氏园,其名皆可笑。如其台,四望百余里,萦伊缭洛,云烟掩映,使画工极思,不可图画,而名之曰玩月台。有庵在松桧藤葛之中,辟旁牖,则台之所见亦毕备于前,而名之曰:“学古庵”。乃知此失,古人已有之,但不如今人之多耳。今人之扁额又非甚不通者,但俗恶耳。入门曲迳,首揭城市山林,临池水槛,必曰天光云影,濠濮想多见鱼塘;水竹居必施筠坞;日涉市隐,屡见园名,环翠、来云,皆为楼额;至于俗联尤不可耐,当借咸阳一炬了之耳。此失,闽最多,江右次之,吴中差少。
余在德平葛尚宝园见木假山一座,岩洞峰峦皆木头砌成,不用片石杯土也。余奇而赏之,为再引满,因笑谓葛君:“岁久而朽,奈何?”答曰:“此土中之根,非百年不朽也。吾园能保百年乎?”余更赏其达。时万历壬寅元日也。
魏武帝于邺城西北筑三台,中名铜雀,南名金虎,北名冰井,皆高八九丈,有屋百余间。今人但知有铜雀,而不知更有二台也。
万历癸丑四月望日,与崔征仲孝廉登张秋之戊巳山,酒间,徵以支干命名者。征仲言:“有子午谷、丁戊山、二酉室。”余言:“秦有子午台,见《拾遗记》。楚有丙穴。汉有戊巳校尉,又有庚辛之枋,甲乙之帐,丙舍子夜,甲第辛盘。”征仲言:“有屈戊午道白丁壬人。”余言:“尚有乙榜及呼庚癸者。”时征仲下第贫乏,大笑而已。归途马上思唐诗,有“午桥群吏散,亥字老人迎”,亦可补一阙也。
濮州有愁台,陈思王故址也。长安有讼台,韦庶人所作也。楚有思台,樊姬墓也。汉有望思台,武帝为戾太子作也。有灵梦台,为李夫人作也。周有讠多台,景王作也。讠多之为言离也,此皆以情名者也。
帝王苑囿、台观之乐,诚不能无,盖自土阶茅茨,不可复得,而灵台灵囿,文王之圣,已不废矣。如唐太宗之九成宫,明皇之骊山温泉,此其乐在山川者也。宋高宗垒石以像飞来,激水以为冷泉,此其乐在工巧者也。宣和艮岳,穷极人间,怪木奇石,珍禽异兽,深秋中夜,凄凉之声四彻,此其乐在玩物者也。始皇阿房千万间,武帝上林苑中,离宫七十所,炀帝西苑三百里,此其乐在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