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有一个无法跨越的槛——容显之死。可当他联想起她身受噬心之痛,多年独自承受的苦,又有无限怜惜。于她,爱恨难断。
他隐隐觉察,此时的宁红袖已非彼时宁红袖,她不是天真烂漫的富家小姐,相反,论心计城府,甚于与沈青颜旗鼓相当。前往碧云城途中的chā曲,第一次令他正视眼前宁红袖真实的面目,树林外那声“小心”,卸下她多年佯装嘤弱文绉的面具,骨子里的强悍是因为苦苦支撑的坚强,抑或是内心不信任的黑暗?他错愕混乱,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所眷恋的宁红袖,究竟是暮月山庄的宁红袖,还是凤凰涅槃后的宁红袖。
他探手握住她的手腕,搭脉诊治,起身yù去抓yào时,只觉尾指一烫,转视竟是她浑噩中抓住浮木似的牵绊。她闷喘着气,胸脯起伏,梦呓不止,口中囫囵听不清所言,可额心的沟壑却实实在在表露她的郁结。
容逸之半侧着身子,斜视着她昏沉的睡脸,肤若三月桃色,嫣红娇媚,弯眉如柳,凤梢俏丽,她的美曾是他珍惜的守候,如今却如蚕食理智的dúyào。终于,他顺着床沿坐下,任她牵着他的尾指。
袖儿?红袖?宁红袖?他哽喉,咕噜吐出二字,喃喃不清,却教她顺从的放手——
一声“袖儿”,恍若隔世,终在昏迷中如梵音在耳,恍惚听闻……
待宁红袖昏昏苏醒,屋外已是斜阳夕照,绯红的蜜色金光辐照大地,满庭红晕,细风摇曳下的海棠花叶,宛如美人含羞,娇艳动人。
她迷糊睁眼,一眼便瞥见床边茶几上碎花青瓷碗,碗底棕黑yào汁存留。那个仿佛留在梦中的怀抱体温似沾琉线红裳纱衣上,透过酥柔的软纱渗入肌肤毛孔,暖意残留。她裹肩恍惚落地,赤足触及水气yīn凉的青砖,一个冷颤教她顿时清醒过来。无奈而苦涩一笑,笑自己异想天开,笑自己可笑奢望。
月吟踏槛而入,见她衣衫单薄赤足立于寒意砖石上,连手捧托盘都顾不上,急急走过来劝道:“红袖姑娘,你怎么起来了?”她自觉抚上她的额头,再摸自己,长吁一口气,甜美笑道:“这会儿可好了,总算退烧了。”
“……是你在照顾我?”宁红袖凤眼一垂,明知一切只是妄想,却仍止不住失望,“我就知道……”她低声呢喃,自言自语的微声不落人知。
妄想,只是妄想。镜花水月破裂,梦中柔情不过如水中捞月,脆弱甚不及风过涟漪。
月吟不知她心事百转,一心只念着某人的叮嘱,遂言道:“红袖姑娘,喝yào吧。”
宁红袖失了念想,一碗苦yào入口,苦味占据味蕾久久不散,似要苦进她心里,暗催泪腺。她猛鼻吸,将眼帘泪堤关闭,垂了手,返身入屏风后着衣、取短剑银链,对屏风外的月吟道,“我出去一趟,不用留晚膳。”说罢想了想,又探出头来,嫣然翩笑,和颜悦色对月吟道:“谢谢。”可目光及月吟粉色桃花的面色时,竟是一愣——
月吟低眸怔神,哪见前几秒时的甜笑?她星眸黯淡,嘴角轻耷,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觉察宁红袖相望,方才抬头,仍是笑,“知道了,月吟先出去了。”刚走近门槛边,突的回视,淡淡话语,随风入耳:“我家小姐……就拜托红袖姑娘了。”
宁红袖一愣,莫名不解,正待追上前细问,刚迈出屏风才惊觉自己衣冠不整,鞋袜不齐,不得不讪讪退回来,边整衣冠,边琢磨月吟最后一句话中的蕴意。
宁红袖终究不是那个与月吟情同姐妹、共同生活近二十年的沈青颜,她自是不明这个看似心无城府、率xìng爽朗的素衣丫头对她小姐的忠心耿耿。待她最终明白那句话的代价,月吟已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走出很远,再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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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楼檐,夕阳未尽,日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