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中带了些了悟了一切的通脱。
至于梅三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已经懒得去关心了。反正自己在人世间已经存活不了多久,之前又营营苟苟的算计了多年,这心,这身子,早就累了。
似乎听出了司马丕笑容中的疲惫,谢玄开口道:“家师说过,若是王爷愿意,其实大可以留在这里。这dú,虽然现在不能去根儿,但若是家师好生研究研究,还是有可能的。”
司马丕闻言不由得轻笑,偏过头来对视谢玄的眼,富有深意的问道:“你觉着,这事儿有可能么?”
谢玄沉默,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
司马丕仰头一笑,夕阳在他的面庞上镀上淡淡的光晕。瘦高的背影容在一片昏黄的色泽中,在桥上显得如此突兀,却又有了些不同于桥下流水的料峭孤高。
谢玄在侧面看着他,忽然想起谢道韫曾经对他的评价,说他的身上有种残忍的纯洁。
“你说,要是我没有派人杀那个李兴,你阿姐会不会转换阵营来帮我?”司马丕有些好奇的问道。
谢玄沉吟了半晌,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家姐几年前说过一句半截的话。”
“什么话?”
“有恩必报。”
“嗯?”
“我想,这话的后半截,应该是有仇必报吧。”
司马丕轻轻一笑,也懒得再多问,向着谢玄一抱拳,转身便要离开。
“不过家姐自来对谁当皇帝都没有兴趣,帮谁不帮谁,其实都只是看那人对百姓如何的。”谢玄迈前一步,提声道。
司马丕脚步微滞,却没有回头。
若是谢道韫听到谢玄这话,不知会喷出几口茶水来。说些什么不好,非要把“百姓”这么沉重的两个字扣到自己的身上,很容易让人腰背肌ròu拉伤的好不好……
“下人不可以随便杀,这个道理,我是真的不大明白。在我眼里,我的命很轻很贱,那其他人的命自然也是很轻很贱的……”司马丕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中充满了困惑。他顿了顿,又吸了一口气,认真道:“不过,我会试着去明白的。”
说罢,司马丕挥了挥右手,宽大的袍袖如同流云一般在昏黄的日暮中游dàng着,如同生命的轻薄,一吹便会散去那般。
谢玄分明从那背影中看出几分落拓与萧索来,却不知为什么,又觉得有种沉重皆抛的轻快,竟让人有些向往起来。
冲着司马丕的背影作了个揖,谢玄扶了扶头上的小冠,拍了拍身旁的白石桥梁,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与阿姐在这里一同等候安石叔父归家的画面,嘴角便轻轻的勾了起来。
“学会玩深沉了?你这是想要吸引谁家小娘子的注意力?”
谢道韫的声音在身后想起,这倒是意料之中。
“他明显是想要再见你一面的,又何必避而不见?”谢玄早已习惯了谢道韫的调侃,并不理会,只是回过头来,笑着问自己的阿姐。
“何必给人以希望,又残忍的将其碾碎。”谢道韫轻笑着摇头。
谢玄点了点头。
“阿姐,方才我说的那句话对不对?”
“哪句话?”
“有仇必报那句。”
“孔夫子是怎么说的,‘以德报怨,可乎?’”
谢玄摇了摇头,吟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那是圣人,也只能以直报怨而已。咱们这些凡人,自然只能以怨抱怨,以德报德了。”
“那阿姐为何不直接将那司马丕杀了,给李兴报仇?”
“哦,大概是在我看来,让他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些。”
谢玄笑着摇头,道:“其实阿姐心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