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挨近身去。见她买的是特等票,便也买了张特等的。新声馆的特等座位不多,只能容得十来个人。黄文汉跟着那女子上楼,见特等里面已坐得没有多少隙地。
下女拿了两个蒲团,见黄文汉和那女子同走,以为是同来的。
殷勤向座客要求往两边分让出两个座位来,将蒲团放下,拿了两张影戏单,都纳在黄文汉手里。黄文汉便送了张给那女子。
那女子看了黄文汉两眼,笑着接了,坐下来看影戏。黄文汉见余下的地位很仄,便将外套脱下,拥着坐了。觉得粉香扑鼻,温软异常,眼睛虽也望着影戏,心中却摇摇不定。想道:不知这女子果是何等人?怎的行动只是一个人,又这般欢喜看影戏。看她的神情,老练沉着,很像个老于风尘的。这人若在神田方面住了好久,像她这样欢喜看活动影戏,我是个每日在神田行走的人,何以从前一次都不曾遇着?她这装束举动都是很惹人注意的。只要是留学生,任是何人见了,必得停步望望她。
她若在这里住得长久,我应该早得了消息。杨长子昨夜才遇着,我今日才知道,她必来神田不久。看她这天马行空的样子,若和她鬼鬼祟祟的吊膀子,她必然瞧我不起。况我并没和她吊膀子的心,不过听杨长子说她举动诡异,想研究她到底是个什么样人。她既穿中国衣服,就是日本女人,必也能说几句中国话。
我且当她作中国女人,用中国话和她谈谈,看她怎样?
黄文汉想停当了,便掉过脸望那女子,见她目不转睛的望着活动影戏,黄文汉没有开口攀谈的机会。黄文汉从袋中摸出雪茄来,擦上洋火,呼呼的吸烟。那女子见黄文汉并不抬头看影戏,也觉得奇异似的,不住的用眼来瞟黄文汉。黄文汉便乘着机会说道:“头几幕滑稽剧,是哄小孩子玩的,看着没趣味。”说完望那女子笑了一笑。那女子听了,似乎懂得,也笑着点了点头,并不答话。黄文汉接着笑问道:“女士来东京多久了?”黄文汉的话说得很从容。那女子伸着一个指头,笑答道:“一个月。”黄文汉一听她这“一个月”三个字的发音,知道她确是日本女人,曾在中国北方居住过的。便改口用日本话说道:“女士在中国想必住得很久,所以能懂中国话。中国衣服也穿得如此整齐。我将女士当作中国人,和女士说中国话,真冒昧得很。”那女子反笑着用中国话答道:“我毕竟是中国人、是日本人,阁下此时想还没弄清楚。”黄文汉听她发音勉强,疾徐高下,都不甚自如,暗自好笑:她自以为中国话说得好,竟想欺我,或竟认我作日本人。我便假充个日本人去骗她。便望着那女子的脸笑道:“女士居住中国的程度,或者不及我。我的中国话在中国人里面,若是不知道,少有听得出的。女士的中国话,是不错,不过我一听就听出来了。”那女子笑道:“阁下的中国话,我一听也听了出来!阁下贵姓?一向在中国什么地方居住?”黄文汉身边时常揣着“中村助藏”的名片,此时遂拿了张出来,笑嘻嘻的递给那女子。那女子接着看了看,也从怀中掏出个片夹子来,抽了张送给黄文汉。黄文汉见上面只印着“柳花”两个字。知道日本也有姓柳的,这“花”字,必是在日本的时候叫花子,想教人将她认作中国人,故把“子”字去掉。“柳花”两字也很像个女人的名字,不过是jì nǚ才肯取这样的名字。或者她竟是在北边当jì nǚ亦未可知。柳花见黄文汉望着名片出神,轻轻推了黄文汉一下笑道:“中村先生想什么?你看正剧的影片已经映写起来了!”黄文汉才敛神收了名片。
正要看影戏,觉得有人在背后扳他的肩窝。掉转脸来一看,乃是《万朝报》的记者,姓福田,名正平的。这福田的母亲叫福田英子,是个讲社会学的。明治三十八年,不知因什么事,福田英子反对政府,制造了几个zhà弹,谋刺一个大政客,机事不密,被政府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