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挂在地平线上同时又是悬在他双脚之上的胡桃枝。在断崖下面,仿佛就在格莱的身后,波浪轻击着海岸。一滴晨露在叶子上闪着光,“嗒”的一声落在他那仍有睡意的脸上,凉冰冰的。他站起身来,只见到处都是阳光。篝火中已经冷却的焦木还在苟延残喘地冒着一缕细烟,这焦烟的气味使人在尽情领略林间的清新空气之余,更增添了一层粗犷的山林情趣。
列奇卡不在,他钓鱼已经钓入了迷,像一个赌兴大发的赌徒一样,弄得满头大汗。格莱从密林中出来,向坡地上的一片灌木丛走去。日光下的野草雾气蒸腾,湿淋淋的鲜花活像一群被强迫洗了冷水浴的孩儿。这个绿色世界正以它那无数张小口呼吸着,它是那样葱茏茂密,使格莱几乎难以穿行其中。他好不容易才来到一块五彩缤纷的开阔草地,随之便看见有一位年轻姑娘正在这里酣睡。
他用手轻轻拂开一根树枝,怀着发现一件险物似的感觉站住了。疲倦的阿索莉正缩着一条腿伸着另一条,双手舒舒适适地垫着脑袋,蜷伏在不超过五步远的地方。她的头发凌乱地堆作一堆,敞着衣领,露出小的洁白的颈窝,裙子铺展在地上,luǒ露着两个膝盖,一截褐色的头发在娇嫩、凸起的鬓角上半遮半掩,长长的睫毛静卧在这面颊上的yīn影里,枕在头下的右手的小拇指稍向脑后弯着。格莱蹲下身,偏着头瞧着姑娘的脸庞,确信自己这时的姿势正像阿尔诺利德·贝克林所描绘的潘①的神态。
也许在其他情况和场合下,这位少女给予他的只不过是表面而肤浅的印象,可现在他的感受却全然不同。他喜不自胜,整个身心均为之所动。当然,他既不认识她,又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知她为什么睡在这海岸上,然而他非常满意。他喜欢不加说明和没有题词的图画,这类画给人的印象更为强烈,内容不受文字的约束,能给人以无限的猜测和联想的余地。
树叶的影子已悄悄接近树干,格莱仍然用那种不舒服的姿势蹲在那里。姑娘身边的一切——深色的头发、衣衫、裙褶都在沉睡,甚至靠近她身边的小草儿也似乎出自对她的同情而在打着盹。格莱所获的印象充盈已极,他不禁沉湎其中,随着它那诱人的暖流漂浮而去。列奇卡已经叫了他好半晌:“船长,您在哪儿?”但是船长却不曾听见。
当他终于站起身来的时候,他感到有一种对非凡事物的爱好,犹如受到刺激的女人一样,坚决而兴奋地向他猝然袭来。他默然地听从它的摆布,从手指上取下那枚古老而贵重的戒指,并且不无根据地想:这会不会是对生活所作的某种重大启示?他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在那个在脑后伸着的雪白的小拇指上。小指不安地动了动,耷拉了下来。格莱再次看了看这张沉睡中的面庞,一转身,发现水手正站在树丛里把眉毛挑得高高的。列奇卡大张着嘴巴十分惊诧地瞧着格莱的举动,大概就像伊奥娜望见鲸的巨口时一样。
“啊,原来是你,列奇卡!”格莱说,“你看她美不美?”
“妙不可言的艺术杰作。”喜欢转文的水手低声喊道,“根据种种情况判断,确有招人喜欢的地方。我钓了四条海鳝,外加一条大肚瓶似的胖鱼。”
“轻点声,列奇卡,咱们离开这儿吧。”
他们走进灌木丛。本来该是回到船上的时候,可格莱却依旧不慌不忙地往远处的低岸望去,那里,在一片翠绿与黄沙之上飘浮着缕缕卡佩尔纳村早晨的炊烟。在这炊烟里格莱恍惚又看见了那位少女。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改变方向,往坡下走去。列奇卡跟在后面,什么也没问,他觉得出又该是不能做声的时候了。当他们走近村里头几排房子的时候,格莱忽然问道:“列奇卡,凭你的经验,看得出这里哪一家是酒馆吗?”
“大概,那边那个有黑屋顶的就是,”列奇卡猜测道,“不过,也可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