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没有?那边天黑没有?我这里还没有黑,新疆天黑得迟些……我在这里很好,吃得也可以,天天都有ròu,有时候一天两顿都有ròu……老板对我们好,活路也好做,早早地就下工回宿舍吃饭了……妈妈,我不给你讲了,快三分钟了,我挂了啊。”
下一个立刻拿起电话,拨通后说道:“妈,吃饭没?天黑了没有?我们这里天还大亮着。新疆天黑得太晚了……这里一点都不好,一点都没有ròu吃……噫!老板尽欺负人哩,干活把人累得!天黑得看不到了才让回家吃饭……妈,我不给你讲了,快三分钟了,我挂啦!”
令人纳闷的是,这两个人明明跟着同一个老板干同样的活啊,为什么说起来竟天差地别?
有一个母亲给孩子打电话:“……娃儿啊,我说的话都要记到起,每天都要记到起,nǎinǎi的话要听,幺妈的话也要听,老师的话要听……”——就数她说得时间最长,都过了十分钟了还没jiāo待完第三个问题:“……娃儿啊,生火的时候,要先在灶里搁小柴,底脚架空呷,搁点刨花儿引火。没得刨花儿拿点谷草也可以。要好生点引火,等火燃起来呷了再一点一点地往高头搁大柴。将将开始要搁点小柴。要燃不起来就吹一哈,里头的柴禾莫要堵到烟囱洞洞。将开始的小柴底脚要架空,再搁刨花儿,没得刨花儿拿点谷草也可以。燃不起来就吹一哈,好生点吹,莫吹得满脸煤灰灰。将开始要用小柴,莫用大柴。底脚要架空,没得刨花儿拿点谷草也可以……”。
我妈悄悄对我说:“这才叫做‘千叮咛万嘱咐’……”
还有一个给老婆汇报情况的,也拉七扯八说了半天,后面排队的等得不耐烦了,就一个一个凑到话筒前乱打岔——
这边正说着:“我下了工哪里也不想去……”
那边:“乱讲!他一天到黑不做活路,老板天天骂他!”
这边:“我自己洗衣服……”
那边:“他天天打牌赌钱!”
这边:“洗得很干净……”
那边:“都输呷两百块钱了!”
这边:“就是水不好,碱重得很……”
那边:“快还给我两百块钱,输呷不认帐!”
这边:“我没有赌钱!”
那边:“赌了!”
这边:“我没有赌!”
那边:“快点还钱!”
这边:“莫听他们乱讲!”
那边:“嫂子,陈三儿还找了小姐!”
这下子,话筒另一头立刻警觉起来,女方的嗓门尖厉了八度,我们这头都听得一清二楚:“哪么哩?你还有钱找小姐?”
陈三儿又急又气,说话越发结巴了:“莫莫听他们的,他他们乱讲,乱讲……”
一屋子人都开始起哄:“陈三儿还钱!还钱!陈三儿快点还钱!”
陈三儿赶紧“再见”,挂了电话就扑过去和那几个坏小子拼命。
我们电话生意实在太好了,虽然这一带的商店都装了公用电话,但就数我家最热闹,连当地哈族老乡都更愿意到我家耐心地排队。
后来才知道,来我家打电话的哈族人全都是正在恋爱中的姑娘小伙儿。因为这一带就我们一家汉人,当着我们的面谈情说爱也方便点。语速稍微快点、含糊点,就会非常安全。可是,我们就算听得懂也懒得去听!看着对面那个十五岁的破小孩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喜难自禁、左脚搓右脚、右脚搓左脚的样子——实在愤怒:都说了一两个小时了,都十二点了,还让不让人回家睡觉啊?
摩托车穿过春天的荒野
摩托车实在是个好东西,因为它比我们强大。在这片荒茫茫的大地上,它轻易地就能把我们带向双脚无力抵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