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就是拉环的轴。chā入一根剪成规定长度的自行车辐条,就成了轴。怎样保证罐体不在轴上前后跑动?用一截圆珠笔芯充当热缩套管,它们跟自行车辐条配合得天衣无缝。此类方法非常之多,你看到时也许觉得“啊,太简单了”或是“这谁都知道嘛”,可对我来说它们就是爷爷发明的,是爷爷的财宝。
这个东西当然也不可能获任何奖。
我爷爷因为制作这种东西,经常被后世的人称为“民科”。我虽不知道“民科”的全称是什么,但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儿,因为我在网上看到过一些关于其他“民科”的报道。那些人总是想发明永动机,或是自制一辆跑车。我爷爷与他们不同,他非常尊重基础科学,因为他就是教这个的。他是小学自然教师,不知道现在的小学还有没有这么一门课了,我小时候还有,非常有趣。它包含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天文学等学科的基础知识,教起来很不简单。我爷爷为了教好课,自己动手做教具。前面说的那两件东西都是教学用的,虽然它们对孩子们来说太巨大太恐怖了,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我爷爷的第三个宝贝是一架塔吊。就是工地上用来吊水泥板的那东西。这架塔吊配有轨道,能左右移动,可以升降、旋转吊臂,以不同的速度收放吊钩,这一切都由一组开关控制。塔吊上层结构里有复杂的动、定滑轮组,多个功率不同的电机和齿轮组,整架吊车移动时还带有触壁倒转和阻尼制动的功能。这是给高年级学生讲课用的,但后来不知怎么到了家里,成了我跟弟弟的玩具。你要知道,在七八岁的年纪上,一个男孩子获得这样一台功能齐备、运转精良、无比精密的机器,是一种令人寝食难安的体验。我吃饭睡觉都在想那个塔吊,想弄明白它是怎么工作的,能吊起多少东西,从哪儿获得的力量。
而且它是全世界唯一的一架。当时我跟弟弟有这么个共识:我们的班上都有那种家里很早就有彩电、顿顿都能吃ròu的同学,有的还住在楼房里,冬天穿一种叫羽绒服的难看的衣服上学,即便是这种同学也不可能拥有这样一架塔吊。
后来全家回了北京,这架塔吊成了唯一带回来的大件教具,放在爷爷的阳台上。那时爷爷已经得了食道癌,经常负手站在阳台上,听着《失·空·斩》,看着塔吊吊起一盆吊兰,挂在晾衣竿上,又吊起另一盆,如此能看一个下午。有时他会翻开一个红皮笔记本,在上面写几笔。写完就收起来,从不让我们看。
塔吊在我手里,就是一台机器。我推前,它就往前走。我拉上,它就往上提。但是等到我爷爷cāo纵它时,它就像是个机器人。爷爷只管喝茶,它自己就会完成一整套复杂的cāo作。爷爷有时候摇头,有时候点头。可能爷爷觉得它实在太蠢了而摇头,可能觉得它还可以挽救而点头。有时候它摔了东西,爷爷就会对它动上几改锥,我想这大概是家法处置。但是它能吊的分量越来越轻了。起初它可以给鱼缸换水,但后来只能吊起一把小茶壶了。爷爷去世后,它不动了,换电池也不行,我们都不会修,只好由它去了。于是它就一直保持着指向西方的姿态立在那里。
爷爷去世后,我们回学校办理报销之类的麻烦手续,一并处理原来的房子。我见到了跟爷爷共事的其他一些老师,他们大多也退休了。我讲起爷爷的塔吊,说后来那东西不转了,大家抚掌大笑,说:“那太正常了,你爷爷做的东西你们可玩不了。”据他们说,我爷爷年轻的时候看见什么都想做一个,而且八成都能做出来,只不过只有他自己会用。刚流行收音机的时候,我们家第一个有了一台大型立式收音机;流行唱片机时,我爷爷又打造了一台带转角拉门的柜式音响,能放黑胶唱片,后来因为我把唱片当飞盘扔干净了而告终。爷爷养鱼,家里有三个大水泥池子,他听说要用加氧泵,不想去买,就用手头的材料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