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没有做过的。一会儿熄灯的号声又起来了,就在一团黑暗里静待入睡。各人知道与许多的伙伴在一起,差不多同睡在一张巨大的床上,所以并不感到凄寂。第二天醒来当然特别早,只等起身号的第一个音吹出,大家就站了起来,急急忙忙把自己打扮成个军人了。
从前的掮qiāng生活,现在回想起来,颇带一点浪漫的意味。这在当时主张军国民教育的人说来,自然是失败了。然而我们这一批人的青年生活却因此多得了一种润泽。
第28章 27、随便谈谈我的写小说
我做过将近十年的小学教员,对于小学教育界的情形比较知道得清楚点。我不懂什么教育学,因为我不是师范出身;我只能直觉地评判我所知道的。评判当然要有尺度,我的尺度也只是杜撰的。不幸得很,用了我的尺度,去看小学教育界,满意的事情实在太少了。我又没有什么力量把那些不满意的事情改过来,我也不能苦口婆心地向人家劝说因为我完全没有口才。于是自然而然走到用文字来讽他一下的路上去。我有几篇小说,讲到学校、教员和学生的,就是这样产生的。
其实不只是讲到学校、教员和学生的小说,我的其他小说的产生差不多都如此。某一事象我觉得他不对,就提起笔来讽他一下。我的叙述当然不能超越我的认识与理解的范围;认识与理解不充分,因而使叙述出来的成为歪曲变态的形相,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免的。但是我常常留意,把自己表示主张的部分减到最少的限度。我也不是要想取得“写实主义”“写实派”等的封号,我以为自己表示主张的部分如果占了很多的篇幅,就超出了讽他一下的范围了。
若问创作的经验,我实在回答不来。我只觉得有了一个材料而不曾把他写下来的当儿,心里头好像负了债似的,时时刻刻会想到他,做别的工作也没有心路。于是只好提起笔来写。在我,写小说是一件苦事情。下笔向来是慢的;写了一节要重复诵读三四遍,多到十几遍,其实也不过增减几个字或者一两句而已;一天一篇的记录似乎从来不曾有过,已动笔而未完篇的一段时间中的紧张心情,夸张一点说,有点像呻吟在产褥上的产fù的。直到完篇,长长地透一口气,这是非常的快乐。然而这不是成功的快乐,我从来不曾成功过。有人问我对于自己的小说哪一篇最满意,我真个说不出来,只好老实说没有满意的。也有人指出哪一篇还可以,哪一篇的哪些地方有点儿意思,我自己去复阅,才觉得果然还可以,有点儿意思。不懂得批评之学,这样不自知也是应该的,无足深愧。
我一直不把写小说当作甚胜甚盛的事,虽然在写的时候,我也不愿马马虎虎。所谓讽他一下也只是聊以自适而已,于社会会有什么影响,我是不甚相信的。出一本集子,看的也是作小说的人以及预备作小说的人,说得宽一点,总之是广大群众中间最少最少的一群。谁没落了,谁升起了,都是这最少最少的一群中间的事,圈子以外全然不知道。这与书家写字、画家作画有什么两样?所以要讲功利,写小说不如说书、唱戏、演电影、写通俗唱本,画连环图画。我最近一年间写了一部初级小学国语课本,销行起来,数量一定比小说集子多,这倒是担责任的事,如果有什么荒谬的东西包含在里边,胎害儿童实非浅鲜。小说要对于社会发生影响,至少在能够代替旧小说《三国志》、《红楼梦》的时候;如果大多数的同胞都识了字,都欢喜读新小说,那时候自然影响更大了。
在一篇回忆“一二八”的的《战时琐记里》,我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你说作宣传文字么,士兵本身的行为的宣传力量比文字强千万倍呢。你说制作什么文艺品,表现抗战精神么,中国却是一种书卖到一万本就算销数很了不得的国家。在这一点上,我以为执笔的人应该没落。”我是真切地这样感到才这样说的。谁知就有人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