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府上讨茶喝了。”顾思林不免也笑了,将定权迎了进去。定权见他行走时微有趔趄,忙问道:“舅舅这腿疾又犯了么?”顾思林笑道:“近来起风变天,略感有些疼痛,却并不如何碍事的。”定权皱眉道:“我去叫太医过来给舅舅瞧瞧。”顾思林辞道:“这不算什么大事,臣府中自有yào酒,都是素来好用的,殿下不必挂心。”
一面说着,已到了厅中,又定让定权上座。定权笑辞道:“今日所来是为家事,还请舅舅上位。”说罢径自在客位坐了,顾思林无法,只得自己另坐了相对客位。定权见了笑道:“如此说话,还要隔着半天,舅舅上座便是,我还有话同舅舅说。”顾思林这才答应了一声,又换了座位,吩咐奉茶。定权道:“陛下说后日戌时宫内设家宴,请舅舅务必参加。”顾思林忙起身答应了一声,定权托盏喝了口水,见他坐下,复又问道:“舅舅近来如何?可有听见朝中动向?”顾思林答:“臣镇日闭门闲居,足不出府。朝中之事,承殿下告之,已知晓一二。”定权问道:“那舅舅怎么看?”顾思林叹道:“圣意难测,陛下的心思,臣是真猜不透了。若说有事,大理寺查了这么许久,竟没有半点动静出来;说无事,又何必平白多留了臣半个月?且既然说是风弹,并无实据,为何又不见陛下降旨处分?”定权道:“事态至此,虽不知伊始为何,却也似可暂且放下。后日一过,我便向陛下请旨,再排时日,让舅舅早日离京。此地多耽一日,便多惹一日的是非。”顾思林低首道:“如此最好。只是臣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总觉得此事尚未完结,甚至还未开始。”定权端着茶碗的右手微微一震,抬首问道:“舅舅何出此言?”顾思林抚了抚斑白鬓发,半晌方道:“我服事陛下已有二十多年,你爹爹的xìng子,我比你清楚。我也没有什么凭据,只是心里这么觉得罢了。”见定权脸上颜色,勉强又笑了一声道:“或许是臣老了,多心了,也怕事了。殿下听过便罢,不要放到心上去。”定权旧疑未尽,心中又添上了一线yīn霾,却也不愿再多说,只道:“舅舅放心,不会再有事了。”
出得门来,临上轿前,定权回首望了望顾府两叶紧闭的黑漆大门,因将军久不居府,门上漆色脱落处,并未事修葺,青铜兽首也是锈色斑驳,如此看去,竟有了几分冷清破败的样子。顾思林方当返京时,听说这府前门廊之上,都挤满了来拜谒之人,而今不过月余,却连半个鬼影都不见。人情不过如此,世情不过如此,有朝一日,自己这棵大树真的倒了,那些人也定会一言不发,各奔东西吧。定权微微叹了口气道:“是寡人之过也。”那抬轿的内侍以为他有什么吩咐,忙问道:“臣不曾听得真切,殿下适才说什么?”定权道:“我说这是我的过错。”说罢上了檐子,内侍摸不到头脑,只得隔帘又问了一句:“殿下,可是要回西府去么?”定权想了想道:“我们绕一圈,从齐王府那条街上悄悄绕回去。”
毕竟时近中秋,齐王府离闹市又近,一路上行人便愈来愈多。定权吩咐下轿在齐王府街前略作停顿,自己从帘角向外望了片刻,见也是门庭禁闭,冷冷一笑,道:“走吧。”一行人方要起身,街角处几名小儿正在掷土嬉戏,一面口唱歌谣,一时撞了过来,有一两句不免就传到了定权耳中:“钜铁既融,凤凰出。金铃悬顶,铜镜铸。”定权得闻,登时如五雷贯顶,一时间手足俱凉,低首看时,只见自己双手不停颤抖,兀自半晌控掌不住。行出去老远,方吩咐道:“停轿,停下来。”只是连嗓音都禁不住沙了。两个内侍放下轿来,问道:“殿下有何吩咐?”定权指着外面道:“你去问问那几个童子,他们口中所唱是何人教授的?”随行的内使答应一声,去了片刻回来,回复道:“他们只说是听人唱的,听说京中近来皆在传唱此歌。”再望了一眼定权,见他整张脸白得泛青,忙问道:“殿下,可是玉体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