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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愤怒视而不见,坐起来一张张地数钱,之后一副拿了钱心神不宁一心想出门的样子。她心里有笃定的人选,他侮辱不到她。

    老张大概真的多少感到了刺痛,刺痛过后,态度和缓下来,说,这种小年轻可能靠不住,你这么用心的话将来怕是要吃亏,哪天情况调转过来,我看他未必能如此待你。她没有说话,心里自然也是茫然一片。她当然知道风险,可何处是没有风险的,靠得住的男人又在哪里?更重要的是她喜欢他,看见他就高兴。

    她知道他也喜欢她,虽然他暂时还不能表示什么,但她能看懂那双大眼睛。老张看着她,大概也想她宽心,说,有事还是可以来找我老张。她谢过他,终于出了屋子。来到街上,民国二十七年年初的上海异常寒冷,她急匆匆地赶路,心想再也不会见老张了,虽然并不恨他。走着走着,想到家里终于有个等着自己的人,心里生出轻快,再不堪的街市对她也毫无影响了。

    他终于完全恢复了,他们便各坐桌子的一侧,在挂着十字架的墙壁下真正过起了日子。她有时跟他逗嘴,说你该回去了,你老家不是有个相好的吗?你回去找她结婚呗。

    我不回去了,说过多少次了,什么相好,我早就忘记了。

    你现在伤也好了,还一直住在我这里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上瘾了,一直想弄,我离不开你了。我不会一直白弄的,一会儿就出去找工作,赚钱。

    外面都打成这副样子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工作?

    总归会有事情可以做的,我去工作,总比你做事情好,你再也不要做事情了,我养你。

    哪怕只是说说,对她也足够了。但市面实在萧条,生计艰难。回顾起来,在一切刚有起色渐入正轨,难得的新秩序正要建成的时候,日本人来了,劫数一般。日本那一整代或是几代人造成的伤口永远不会愈合,忘记尚且无法做到,所谓原谅是无从谈起的。她为他总是找不到工作发愁,城市里的通胀像一个大家刚刚开始熟悉与领教的噩梦,老张给的那些钱原计划可以花一年,现在才过了一个月就所剩无几。她只能在重cāo旧业和别的不多的办法间做出选择。刚刚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必见老张,现在却不得不又去了他的屋里。

    还是下午,还是四次。她心里不是滋味,但老张同意帮忙,让她明天下午领他过来。第二天下午她领了他到楼梯间,让他自己上去,她不想跟他一起进老张的屋子。她看着他上楼梯,看着他敲门,听见老张的声音说请进。

    这种房子原来这么不隔音,她感到诧异,想起他之前在楼道里度过的那些时日,大概什么都听见了。他一定什么都听见了,那些不堪的声响与对白,她想。有一天他会嫌弃我的,她手足无措地靠在yīn暗的墙角苦恼着,而领他来见老张这样重大的决定却被这些感伤的情绪一笔带过。她对接下来的变故浑然不觉,毫无预见,一切也没有征兆。

    你老家是哪里的?老张请他坐定,没有什么客套,直接问他,他则有一点走神。

    我是浙江人。

    浙江什么地方?

    萧山。

    到上海来做什么呢?

    世道不好,想到上海来学做生意。

    多大了?

    刚刚二十一岁。

    成家了吗?

    有个相好的,我准备一赚到钱就跟她结婚,只是现在,世道不好。

    老张看着他的脸,一点也不相信他真的会跟她结婚,但这不重要,他关心的是别的事,他往前坐了坐,离他更近了一些。

    小兄弟,你听我说,现在这个世道确实不太好,兵荒马乱的。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些都是表面的,暂时的——你杀过人没有?

    杀过,他说。而且我杀的那个人样子和你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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