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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你和定玉两个fù女带个小梁,虽有老董,我也难以放心。

    德贞,如果你肯出来,我当然是感激不尽,万一你不肯……万一你不肯,我求你给

    我写几个字,我也可以睡得安稳些,况且战乱的日子,万一我突然死了,知道你已接到

    这封信,对我原谅了,我也可以死得安心些,德贞,这一点,你总肯的吧?

    夫 俊明 手书

    阿姆把四张信纸,放到写字台上,站起来就上楼去了。

    我拿起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起先只静静地流着泪,后来就忍不住哭出声来。阿爸

    啊!阿爸,你自己作孽,受这么多苦,还被日本鬼子dú打,被那个女人赶出来,这都是

    活报应,应该的,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哭,替他难过,替他气,替他痛,声音愈哭愈大,

    却是一遍遍的把信看着,美云站在我身后,说:

    “定玉、定玉,不要这样,把小姨也引伤心了,怎么办?”

    我一点都不听见,只是一遍又一遍在想像着阿爸在矮鬼的皮靴下呻吟的样子。在他

    们的狂笑声里,半爬半拖的回去;啊!你为什么要念恋那个没有心肠、没有廉耻的女人?

    你作孽,得了报应,为什么还要说给我们听,难道我们受的罪还没有够吗?我在心里这

    样咒骂着,但另一方面,我全身颤抖着,挣扎着,好像正在被鬼子鞭打着,我哭着挣扎

    着,整个身体被一种撕裂的痛苦折磨着。打吧!打吧!打在我身上,不要碰我的父亲,

    他是禁不起你们这样虐待的——。

    “定玉,你静静,你怎么啦?你听,你真的把小姨引哭了……”

    我猛然煞住哭声,仰着脸听。是阿姆的声音,不是哭,是一种要把哭泣抑压住的噎

    气的声音,因为抑压不住以致咳呛起来,一咳呛,哭泣声也夺出喉咙,变成一种近似尖

    叫的悲鸣,像一只在冬寒的夜里临死的鸟叫,哭声凄凄泣泣,把人的神经一寸一寸的割

    着。

    我甩开美云的手,抢上楼去,阿姆伏在床栏上,脸藏在臂弯里。

    “阿姆,你原谅了阿爸吧,他吃了这样多——苦——”我跪下去,把脸贴在她瘦成

    细细一根的小腿。

    然后我放声大哭,把这几年对阿爸的怨愤,对阿姆的怜悯和爱惜,对定基的忆念,

    以及,以及近日来对自己的鄙弃一起哭出来,淹没了阿姆的低泣,淹没了蹑足上楼来的

    美云的劝解,淹没了小梁的惊恐的干号,以及阿歪嫂啰啰嗦嗦的埋怨。

    阿姆没有下楼来吃饭,阿歪嫂炖了粥,拣了两个小碟子放在铜盘上,叫我端上去。

    “劝你阿姆吃一点,笨小娘,不要再哭哭啼啼的啦,招她伤心,十八岁的人比八岁

    还不如!”

    “知道了。”

    阿姆坐在床沿上,没有点灯的房里,眼望着窗外,眼珠迟滞的停在灰黑的暮色中,

    在昏暗的黄昏里,我看见她嘴角的肌ròu不由自主的牵动着,仅仅一个下午,她竟变得像

    一个老fù人,衰弱无助,就像一道墙在冬天为了要抵抗风雨勉强支撑着,风雨一停,春

    天来了,反而禁不住春风的轻抚,一下子崩溃了。阿爸没有音信时,她负着气,倔强地、

    独立地、绝望地生活着,如今,阿爸的信,解了她的防卫,从她的手里拿走了家庭子女

    的负担,并且给她的绝望的心里灌入一支希望了,她就突然松懈下来了。一松懈,过去

    一年来身心的疲劳在她身体的每一毛孔流露出来,使她在几小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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